十五分钟后,当麦伦署长整理了下身上的警员制服自办公室走出时,那位富商已面色苍白如纸的跌坐到了墙壁一角。
唐特市长适时将烟斗放下,二人的目光在空旷的廊道中交错至了一处。
“如何?”
“他同意了。”
重新恢复了往常镇定与稳重情绪的麦伦署长语气格外平静,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自口袋中摸出一根与查尔斯警员同款的勃朗宁香烟,并将其引燃放到了唇边。
“西区警署有获得新的消息吗?”
“……没有。”
短暂的沉默中,两股味道不尽相同的烟雾交织于一处。
麦伦署长眉头微皱,随后反客为主提出了问题。
“东区的奥尔森署长怎么说?”
“和你一样。”
紧接着,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在这狭长的廊道里,漫长的沉默中,两个男人一言不发,一个咬着烟斗,一个吸着香烟。
终于,沉默被打破,而打破沉默的,是一道自鼻端挤出的嗤笑。
“麦伦,你有想过……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位公主殿下于霍莫司市不幸遇害,瓦伦泽尔六世皇帝会如何处置我们吗?”
发出嗤笑的是那位一身齐整黑色西装的唐特市长。
他本就相当消瘦,即便是在尼古丁的影响下,躲在厚重圆框眼镜下的棕黑色双眸也遍布血丝,在说出这段话时,他脸上的倦容更是几乎难以遏制。
而与他相比,麦伦署长并未强到哪去。
“一直在想。”
这是他的答复。
烟雾缓缓升腾,这很快便淹没了两个男人的身形。
摇曳的火光不断暗淡,当那属于香烟前端的火光熄灭之际,对话的内容,则又重新由唐特与麦伦的,变回了市长与署长的。
“提仑·菲斯的妥协会让海帕大街上,那些其余的商铺也如我们计划中的那般全部停业,目前为止,东区的所有商业街已全部封闭,西区也是如此,原谅我麦伦……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麦伦署长微微颔首,他并未说出任何抱怨的言辞,因为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所承担的压力,比他还要大上几分。
“我已经将警署内的全部警员分三组部署了出去,他们会每四小时挨家挨户对西区进行搜寻和探视,只要公主殿下真的抵达了霍莫司市,我保证,就算她变成了一只苍蝇,我们也会拿着放大镜一只只的找过去,直到找到翅膀上有百合的那只为止。”
商业街停摆,宵禁令发布,所有具备前科,或是被当场抓获的无赖与人渣尽数被拘禁,一切街道即日起限制人口流动,所有霍莫司市居民从今时今日开始,如无必要,全部居家。
霍莫司市的人口总量约为八至十万。
作为一座引入了工业技术的新型城市而言,这数量并不算多,但作为一座边陲小城来说,这数量却已足够庞大。
要知道,即便将东西区警署,和城中市政厅的全部政府雇员加在一起,能够被派出搜寻菲琳娜公主的人手也不到两百人。
挨家搜查,这对他们而言是最笨的办法……可也是当前情形下的唯一一个办法。
“愿圣父保佑你我,也保佑那位百合公主。”
唐特市长虔诚的并拢双拳于胸前交叉,他道出了与麦伦的最后一句话。
“……愿圣父保佑。”
同一时间,麦伦署长轻声叹息,并随着唐特署长一起发出祷词。
他们已尽全力,剩下唯一能做的。
只有祈祷。
…………
怀表的指针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转动,劳伦斯先生那沉着而睿智的笑让苏恩深深吸了口气。
控制时间。
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
虽然对方在向自己解释之时,还标定了‘小区域范围’与‘一定程度’等限制词汇,但那又如何?
他能够控制的,可是时间啊!
有那么一瞬间,苏恩心中甚至升起了这么一句话:“教练,我想学这个!”
当然,他非常清楚,旧物所赋予的特殊能力无法转移,同样无法被学习。
“好了,把注意力收回来吧……”
随着老绅士的磁性声音,苏恩将众多思绪一并压制心底。
他再度恢复了专注状态,并将视线由特鲁格怀表处转至了劳伦斯先生的脸上。
“我应该已解决了你大多数的问题,那位阿瑟先生与日记簿之间发生的扭曲变化,就是受到了诡术的影响……他很幸运,有着亲和旧物的特殊天赋,但却也很不幸,正是因为这天赋,那本日记簿向他发出了呓语,并给予了他有关那个诡术的知识。”
劳伦斯说到此处,已再度将双手交叉放置在了那把镶银手杖的顶端。
“所以苏恩……你看,这就是我们所生存着的世界。”
“有些人终其一生去寻觅获取超凡的办法,却只能郁郁而终,无所收获。”
“但却又有些人,他们只想静静的活着,可超凡之力又会尝试运用各种手段打破他们原本安稳的生活。”
被放置在茶几上,已自行弹开盖子的克鲁格怀表静静躺着,其上的指针已来到了八点二十二分。
也就在这时,劳伦斯耸了耸肩,他继而对苏恩笑道。
“看来,我们的半个小时已到了尾声。”
“呵呵……不过对聪慧的年轻人,我总是喜欢更宽容一些。”
他湛蓝色的眸子再一次透露出几分孩童似的顽皮。
而后,这位同时具备绅士,学者,以及长辈气质的老人解答了苏恩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很好奇为什么我和康奈莉能够叫出‘血污’的真名。”
“也很不解为什么我们两人会清楚,在血污之中,寄宿着一位缚古魂灵。”
“呵……”
“这其实很简单,比你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要简单。”
那老人言及此处,已悄然起身对着苏恩招了招手。
他们两人随后穿过别墅一层的繁复装饰,踏入了其中堆满书籍与纸张的房间。
在劳伦斯伸出手来敲了敲墙面后,一只向下延伸的木质梯子赫然由平整的木质地板逐渐转换而成。
熹微的光点随之亮起,那漆黑的地下室中,一件件被妥善封存于玻璃展架的物品映入苏恩眼帘。
那里有已遍布灰尘,看山去年代颇为久远的古老书籍。
有已生出蛛网,沾染了些许铜锈的古代纹章。
有磨损严重,却仍保持完整形态的旧式刀剑。
只粗略观察,便能发觉地下室的展架数量已达到了十几只。
“它们……它们都是旧物?”
猛地的转头望向身侧老人,苏恩根本难以掩饰心中的错愕。
没错,他感觉到了。
就在踏足这间地下室之时,他的右臂再一次涌现出了那种一阵阵的,仿佛被火焰烧灼般的刺痛感!
那是预警,同样也是提示。
这种源自血污的感觉,让苏恩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被封存于展架之上的物品,竟全部都是旧物!
“是的,它们是我的收藏品。”
劳伦斯先生维系着温和的笑容,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位平凡的老人,在与别人夸赞自己书房中的墨宝与画卷。
“而‘血污’。”
“也曾是它们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