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引路的城卫,在众多或明或暗的目光追随下,沿着两侧林荫密布的蜿蜒主干道一路前行,途径商业街、文化街、教科文苑、木艺展馆、艺术长廊、妖精旅店等诸般制式各异的华美木制建筑,约莫大半个钟点后,顺利通过再次核验的我们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此间的城主府……后的宅院内。
回望不远处富丽堂皇,飞檐精致华丽的高大三层住宅,又仔细打量几眼身前这间被稀稀拉拉的枯木掩蔽着,几乎可以说是处处漏风的矮小破屋,再仔细回想一路行来经过的诸般精致美观的建筑,我眺望向远方大片的空旷之地,一时没能憋出半句话来。
清净是清净了,方圆近百米几乎都瞧不见闲杂人群的强势围观,但就这地看起来不像是能够用来招待客人的。若非有着引路城卫的再三确认以及先前经过的比入城时还要严格的通报流程——其实也就是守在大门附近岗哨的值守小法师对我拍了个测谎,简单校验下身份与目的(感觉怪怪的,虽然这种简单的小术式我确实有着手段反制,但在他人的地盘上还是先乖乖配合比较好)——我还真以为是被带到了某些乡野偏角的险地,即将遭到法师阵亡率最高的暗中狙杀。
希卡莉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扒着我肩膀凑在耳边嘀嘀咕咕,说是之前收到城主的邀请与委托时,走的也是前面那座宅邸内专门的会客厅,从来没在城内见过有这般年久失修的老旧木屋。
“哪怕是城内最为穷困的几户,也不会居住在这种破旧的屋舍内,不如说,在圣树壁垒附近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了。”
希卡莉小声地咬着耳朵,细小的热气轻轻呵在耳背:“在世界树树冠的延展范围内,一切生命的生机都能维持保存在最好的状态。新生的会得到最好的成长,成熟的将变得繁茂,而年长的也能够常年轻松地维持住最佳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说这里是最好的生养之地的原因之一。”
“被砍下的木材也在这个范围内?”
注视着似乎兜不住脸面,连声致歉后匆忙且尴尬离去的城卫背影,我同样小声地发问。
希卡莉点点头,又摇头:“在,但这里的居民除非必要,大多不会选择直接将树木砍下。
“记得之前来的那次,耀姐同我介绍过,说是这座城使用的建材大多不是经过砍伐暴晒再修整得来的木料,而是借由受雇的妖精之手,操控着栽种下的特殊树种直接自我构建形成的。有着构建快捷简单方便,疏水性好,自净化,自动调节室内空气成分、温湿度,不伤环境,自我抵御危机灾害,还有什么……”
她说着扳起手指,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浅金色的长发轻轻磨蹭,惹来一阵瘙痒。
末了,大抵是实在想不起来,希卡莉索性将手一挥,再次乐颠颠地贴近了:“哎呀,反正就是一堆我也记不清的功能。
“总之吧,大意就是说这些木料都是拥有自我生命力的,不像别的地方是全然的死物,所以在圣树壁垒内理应是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破旧木屋的。”
“那现在呢?”
深雪抱着刀剑站在一旁——等会,十分钟前还在说讨厌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所以要去找个清净的地方躲起来的是谁,这么快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吗——然后就见这冰山剑士扭头偏向另一侧:“别误会了,只是恰好也走到了这里。”
……好吧我明白了。
希卡莉茫然地摇头,小脑袋就窝在我颈后拱来拱去。盖因想要准确地移动此端的虚空之门还需要进行精确的数秘术计算,为图方便,少女就顺势直接把自己挂在我的身后,从而省却了要动脑子的麻烦——所以说这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把这股机灵劲用在对的地方。
【有那个时间在门口嘀嘀咕咕地浪费,还不如直接走进来自己看一眼!】
花妖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脑海中愤怒地响起,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注意到……哦,附近有植物,那没事了。
另外两人似乎是没有听见的花妖的声音,在我同她们知会了之后,一者有些疑惑地张望四周,另一者则警惕地调整了姿势,继而提出是否是我幻听的疑问。
“先前我也曾同她这样交流过,但看起来不像是远距离传声的一些戏法。”我摇头,“总之,既然邀请方是这样建议的,或许进屋之后就能知晓了。”
“但对方似乎是只邀请了你一个人。”
深雪虽是这么说的,却仍旧改变了刀剑的位置,将两者调整到适合拔出的位置,一手搭于其上,率先上前一步,向着小屋探手:“既然说过要保护你,那就让我来打头阵吧。”
没有任何意外出现,眼前的小屋门扉仅是抵挡了片刻,便在深雪的推动下发出刺耳的吱呀摩擦声,迟缓地向内开启。
昏暗中隐约有光线自朽烂的缝隙中透过,洒落在充满霉味与尘埃的屋舍之中。仅有简单的一副桌椅与铺着半张羊绒毯的木床,隔断的木墙上嵌有两枚置物的生锈铁钉,其中一个还挂着一支形制完好的手弩。半碗凉却的稀粥搁置在桌面,木椅斜向敞开,仿佛前不久还有人居住在此处,却因为某些意外,匆匆抛下没能吃完的食物,着急忙慌地遁走了。
“里面还有一间像是厨房。”
等待片刻,深雪从中走出,轻轻点头示意安全,却仍是有些疑惑地偏头打量着旧屋:“除了一些奇怪的个人杂物,整体和细节上几乎都不存在有任何问题。就内部陈设来说,感觉曾经是属于某个猎户的居所,但附近也不像是有会存在有这样环境的理由。
“也不知道那个花妖到底为什么要找你到这里来。”
“我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特别异常的魔力波动。”我摊手,“不如说这附近到处都是,反倒眼前的小屋周围算是最平静的地方。”
“一片充满回响的湖水中会有哪里突然陷入死寂吗?”
若有所思地嘀咕着的同时,深雪下意识地让开半个身位,可随即,她便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别过来——”
她似乎是突然注意到什么,猛地转身想要抓向我落在后侧的手。
然而,她的提醒还是慢了一拍。
就在我前脚跨过旧屋门栏之时,眼前的空间犹如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泛起鳞状的波纹,紧接着又仿佛受到外力冲击后瞬间破碎龟裂的纤薄玻璃,稀里哗啦地碎裂了一地,将我眼前所见的一切尽数切裂成无数破碎的小块。
仅是一眨眼,我已然来到一处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不再是踩上去会发出断裂声响的腐朽木板,泥土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坚实的土地被踩在脚下,而眼前则是一片略感熟悉的繁盛花园。
身后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也不见着急将手向我探来的深雪。
扭头看向身侧魔力反应最为强烈之处,小小的身影漂浮在半空,半面遮掩的嘴角微微勾起。
“哟!你终于来了!”
花妖转了一圈,飘飘忽忽地停在我的眼前,骄傲地双手叉腰:“哼,时间刚刚好,不枉费我布置好的装扮。”
惊愕的神色只是一瞬就被我很好地掩盖,转眼打量起四周:“我这是又来到你的异境中了?”
但看起来不像。
花妖的异境我已然去过一次,如果这里是,那我必然会产生更为深切的熟悉感。哪怕其外观存在有再大的差异,内核与本质仍是有相同之处的,也既是花妖这一存在的主导能动性。
花妖如我所想的那般摇头否定,小巧的身形似乎又努力地挺了几分:“你怎么会把这么伟大的空间认作是我的异境呢!这里明明是属于圣树的地盘!”
世界树?
世界树不是已然神隐了吗?又怎么会在原地留下与它有关的事物?
“哦,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之后再说之后再说。”
花妖身后的羽翼扇动得更快了几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这是圣树留给我们妖精一族的自留地,以及这里是原初妖精的诞生地,兼妖精女王的行宫,再兼诸多妖精的乐园与最终之地,就行了!”
……这功能着实有些复杂了。换我处在世界树这个位置上,眼瞅着这么群小家伙成天在自己的地盘上窜来窜去地瞎忙活,还开发出诸多奇奇怪怪的功能的话,指不定也要赶早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别告诉我最初其实是你们把世界树气跑了吧……”
“喂!你知道你这是诽谤吧!”
花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炸了毛,猛地凑至我的眼前:“圣树大人明明说过最喜欢我们陪着她才给予的这个世界的使用权,才不会生我们的气的!更不可能被我们气跑!我们珍惜还来不及呢!”
呃,没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向她告饶,好一会才将话题转回对方将我叫来此处的用意,以及先前发生的意外上。
“啊,你说那个入口吗?”
花妖显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毕竟在我的眼里那里不过是一颗中空的巨树而已。不过女王大人曾经告诉过我们,那或许是圣树大人在创建此间时残留的些许意志,会让观察者看见可能与他自身有关的事物吧?反正我也不懂啦。”
所以与我有关的事物居然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而且还是曾经住过某位陌生猎户的?
“嘛,至于会将你叫来这里的目的……”
她转身向内飞去,同时示意我跟上:“自然是女王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