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大夏皇宫。
保和殿。
看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入大殿的三个人,殿中的内侍神色异样,还有几个宫女面露不忍之色。
这三個人上身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背后各自背着七条有着“荆棘之王”称号的紫蝉荆。
紫蝉荆的枝条遍布倒刺,而且倒刺之尖锐、坚硬,堪比法器。
在没有使用元力护身的情况下,随着每一步走动,三人背后的紫蝉荆都会轻轻摇晃、刮动,不断刺入三人的后背,扎出一个个血色小洞,有时还会带出细碎的肉沫。
从进入皇宫再走到这里,三人的后半个身子早已被血色浸透,整个后背更是血肉模糊,已然分不清碎布与碎肉。
虽然这三人的实力都很强,但在不调用元力护身的前提下,体魄本身的强大造血能力也只能保证他们短时内不晕厥过去,而无法让他们摆脱源源不断的痛楚。
只是,三人虽然脸色苍白,瞳孔也有些涣散,但却始终强咬着牙吭都不吭一声,更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或闷哼。
就这样,三个人一步一步来到大殿中央,随后一言不发的跪了下去。
殿内的内侍、宫女们暗自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三人身后弥漫向殿门以及更远处的血色脚印,神色都有些复杂。
大将军萧鸿远、车骑将军萧知节、云麾中郎将萧天纵,这三位可是大夏最顶级的将军,是曾经跺一跺脚就能让大夏颤上三颤的强大存在。
然而,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境地呢?
看来,“一门三上将”的无双辉煌,终究还是要逝去了……
就是不知,他们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去?
殿中之人心思各异,没人说话,也没有太大的喘息声,让整个大殿死寂且压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高呼终于从外侧响起。
“陛下驾到~”
殿中的内侍及宫女神色一肃,赶忙低下了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而大殿中央跪着的三个血人,也下意识的挺了挺脊背,在新一轮的刺痛中,有些涣散的瞳孔也稍稍凝聚了一些。
未几,夏敖大步走入。
当看到萧鸿远等三人的血色背影后,夏敖似乎一愣,跟着脸上出现怒色。
“赵高!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他们施刑的?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对待朕的外公,对待我大夏的功臣?!”
眼见陛下发怒,殿中的内侍及宫女吓了一跳,赶忙匍匐在地,额头贴着地板,大气也不敢喘。
“陛下,老奴也不知啊,这、这……”
赵高躬着身苦笑连连的说着,手足无措。
“陛下,这是罪臣等人的自发行为,罪臣等,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萧鸿远苍声说着,同时缓缓移动膝盖,想要跪着转身。
与此同时,萧知节及萧天纵也咬着牙强忍着刺心的疼痛开始转身。
“莫动!”
夏敖叫了一声,随后快步走到萧鸿远等三人的身前,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外公,你们,你们怎能做出如此自残的行径呢?这不是让朕自责么?”
“陛下……”
萧鸿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夏敖抬手打断。
“外公,先不要说话了。”
话落,夏敖转身瞪向赵高。
“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让人替三位功臣取掉这些毒物?”
“是是……”
赵高赶忙点头,朝着几名内侍招了招手。
“陛下,臣等死罪,不值得陛下心疼,还是让这些紫蝉荆继续留在我们身上吧……”
萧鸿远苍声说着,干涩的嘴唇上已不见半点血色。
“胡闹!”
夏敖瞪了眼萧鸿远,挥手让几名内侍小心取掉三人身上的荆条,随后又看向赵高。
“立刻派人去御医院,请几个御医来!”
“是!”
“等等!”
“陛下?”
“让御医院院首扁鹊亲自带人来!快去!”
夏敖厉声喝令,语气焦急。
“是!”
赵高赶忙招来一个机灵的内侍,让其飞速前往御医院唤人。
见此,萧鸿远等三人心头微松,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在受召进入皇宫之前,谁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到底会是何样的下场。
所以,三人商量后,决定负荆请罪,希望能用这个苦肉计增添一些生的希望。
目前看来,这一招应该是有些效果的……
两刻钟后,盯着从侧殿缓步走出的萧鸿远三人看了一阵后,夏敖的目光定格在扁鹊身上。
“如何?没有伤到本源吧?”
“回陛下,云麾中郎将倒还好,只是大将军及车骑将军毕竟上了年纪,体内又有一些旧伤、隐疾,因此挫伤了元气。”
扁鹊轻声回应一句,随后又淡淡一笑。
“不过陛下放心,臣已给三位将军上了玉灵膏,又让他们吃下了御医院新研制出的上品固本培元丹,只需静心将养五到七日,便能恢复的差不多,不会有大碍。”
“如此便好。”
夏敖轻吐一口气,绷着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
“爱卿辛苦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
待得扁鹊离去,夏敖瞪向萧鸿远三人,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将军,我说你们三人也太不着调了,怎能做出这等自残之举?”
“还好扁院首手中有灵丹妙药,要不然,天纵先不说,你们二人这晚年可休想过安逸了!”
听到夏敖的训斥,萧鸿远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后却是同萧知节及萧天纵一道,再度朝着夏敖跪了下去。
“陛下,臣等失察,让萧天麟等萧氏恶贼联合起来图谋暗害陛下您,差点就酿成大祸!”
“如此重罪,臣等便是以死谢罪也是罪有应得,区区荆棘之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陛下,臣等此来,不奢求讨得您的宽恕,而是想在临死前再见您一面,当面向您请罪!”
“另外,臣等还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够准允。”
看着言辞恳切的萧鸿远,夏敖眉头微皱。
“请罪之事且先不谈,先说说你的请求吧。”
“是!”
萧鸿远恭敬低了下头,其后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萧氏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归根结底,还是人多心贪的问题。”
“自打萧氏成了大夏的名门望族,是个姓萧的都会跑来强攀关系、抢着认祖归宗,一些个所谓旁支,其实都是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陌生人。”
“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选择了入赘萧氏,让本该他姓的人也全都姓了萧。如此不断滚雪球,便使得这雪球越滚越大,所谓的萧氏也就成了庞大且混乱的湖泊,三教九流的人全都有,其中潜藏的毒瘤也数不胜数。”
“这些日子,臣等也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
“原本臣等虽知晓其隐患,却也不知该如何着手处理。但风岩府府尹刘曲柏对西越虞氏的处置方法,却让臣等茅塞顿开!”
说到这里,萧鸿远微微一顿,目光灼灼的看向夏敖。
“陛下,老臣想要效仿刘府尹的方法,同样将萧氏分化开来,将这方混乱的湖泊分化为一条条涓涓小河。”
“如此一来,没有了藏污纳垢的深度与广度,类似的隐患自然会不复存在!”
夏敖暗自失笑,他就知道萧鸿远会主动提出来。
事实上,这个妙策可不是刘曲柏能想出来的,而是兵部尚书郭嘉暗中授意的结果。
其真正目标,就是萧氏。
那西越虞氏,只不过是一个作为开场引子的倒霉蛋而已。
当然,这个策略也不止针对萧氏,只要有必要,同样可以用在其他尾大不掉、影响恶劣的世家、豪门身上。
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容挑衅!
鬼才郭嘉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你的分析有些道理,想法倒也不是不成。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直接去做便是了,又何必向朕请求?”
夏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后疑惑问道。
萧鸿远苦笑一声,叹息道:“陛下,这种事,光靠臣等自己是办不好的。想要成事,唯有效仿对西越虞氏的处置措施,以‘不从者便是谋逆之罪’这道枷锁来禁锢,方能确保成功。”
“朕,听明白了。”
夏敖恍然点头,沉吟一阵后,看向上官婉儿。
“御书令,便照大将军的意思,替朕拟道旨意,让相关部司配合大将军的决断行事。”
“遵旨!”
待上官婉儿接了口谕,萧鸿远长出一口气,坦然看向夏敖。
“陛下,臣的心愿已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夏敖眉头微皱,好笑的看向萧鸿远。
“大将军,朕何时说过要你们的命了?”
“即便不提你们与朕的关系,你们三人也都是为我大夏立下丰功伟绩的忠勇武将,又拥立有功,朕岂能杀了你们?”
萧鸿远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光亮,感激涕零道:“老臣,叩谢陛下宠信!”
“可是陛下,萧天麟等萧氏族人谋逆,若是陛下不重重处罚我等,恐无法服众。”
“老臣等感念陛下恩德,但也万万不想让陛下难做。若是陛下不忍杀了臣等,不若将臣等投入天牢……”
夏敖摆摆手打断,沉吟一阵后开口道:“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萧氏谋逆虽与你三人并无关系,但若是不罚,不能让天下人信服。但,朕是决计不会如此对待有功之臣的。”
“这样吧,你三人先剥爵降职、戴罪留用,待得将来立下能够让人信服的功绩了,朕再擢升。如何?”
此言一出,萧鸿远、萧知节、萧天纵等三人眼睛一亮,忐忑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臣等,叩谢陛下!”
看着恭恭敬敬磕了一记响头的三人,夏敖满意颔首。
“嗯,即日起,便委屈大将军先出任兵部右侍郎一职。”
“至于知节、天纵,暂时充为行军校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