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算着自己来柴桑已经月余,平日里训练水军无需自己插手,自有周瑜总揽练兵事宜,整理政务时又有鲁肃相助,自己在家中时而与弟弟妹妹玩闹,在外闲着无聊时便去探望甘宁、吕蒙等人,好不自在。
主要还是因为远离了在吴郡时与世家豪族的勾心斗角,就算在柴桑偶尔也会有忙碌之时,但也不至于身心俱疲。
这一日孙权如往常一样带着周泰巡查柴桑各地,吕蒙正巧无事,把军队扔到了甘宁那里,也跑来跟着孙权四处巡查——在甘宁归附江东之后,吕蒙与甘宁情投意合,二人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已经近乎无话不谈了。
孙权猜测是因为二人都是贫贱出身的缘故,所以有很多共同话语,不过无论是何原因,他都乐见如此,听吕蒙说今日甘宁要去学周瑜练兵,孙权也收了本打算去甘宁处的想法,转而漫无目的地在柴桑随意漫步。
“这柴桑倒是治理的不错,你可知此处县官是何人?”孙权望着几个在路边嬉戏的孩童,突然开口道。
“额……蒙只隐约记得县令好像是姓徐,他好像确实有些本事,蒙听说之前黄祖派儿子进攻过柴桑,都被柴桑县令率人抵御住了。”提起这些事情,吕蒙来了精神,对这些旧事侃侃而谈。
“哦?还有这等事。”孙权挑了挑眉,“那子明便引我到县衙看一看这位能文能武的柴桑县令吧。”
说来惭愧,自到了柴桑之后,孙权还真没去见过此地县令,最初到柴桑时忙于处理黄祖、甘宁这些事没空去见,后来闲时倒给忘了,不过无论是孙权还是周瑜都没插手柴桑的治理,柴桑县令也没主动找上门来。
吕蒙刚想派亲卫前去县衙先行通知,却被孙权笑着拦住:“子明莫要告知于他,不如我等作庶民打扮前去如何?”
吕蒙一听便是这是孙权又起了玩闹的心思,自己这位主君哪里都好,就是这不时总喜欢开开玩笑、与熟人玩闹的性子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不过想着孙权年岁不大,倒也在情理之中。
“将军,作庶民打扮不是不可,只不过想让他认不出将军来,可有些难了。”吕蒙苦笑道,孙权的相貌就决定了只要知道的人,就很难认不出他来。
“连一个县令都知道我的样貌?”孙权并不相信,“若说亲眼见过,认出我倒还有些可能,只不过听别人描述,想来应该还是认不出吧。”
吕蒙迟疑道:“将军,这柴桑县令是将军您当初亲自任命的,怎会没见过……”
“是吗?我倒是给忘了。”孙权倒也不觉尴尬,“不过你也不必提前通知,治理一县也不容易,不用因我到访而去麻烦他。”
柴桑不大,县衙离孙权的住处也不算太远,所以三人不多时便到了县衙门口,门口守卫的士卒见到孙权亲至连忙想要通报,却被孙权阻止,并示意士卒不要发出声音,县衙门口的士卒面面相觑,但也都听命保持沉默。
一般的县寺门前都会放置一个大建鼓,若吏民有事便鸣鼓以示,但如今汉廷衰弱、法度不严,有些县令怕事多烦扰,往往不置鼓,或者将鼓置于门内,吏民想要击鼓就只能进县寺,但不击鼓又无法进县寺申报,是以县内终日“无事”。
孙权盯着眼前的建鼓,摩挲了一下,看到手指上的浮灰,暗道虽然有些时日没用,但也应该不是临时搬出或是临时置备,轻点了点头随即迈入县寺。
穿过寺门,入眼是一道罘罳,绕过罘罳就直接进入庭中,庭中最显赫之处毋庸置疑,便是县令办事的正堂了,正堂内没有分间,有事时需要以帷从中央隔开,所以孙权直接就能看见堂内端坐的县令。
县令年纪不大,面容刚毅俊朗,虽然正在审视公文却面上带笑,不知为何,孙权看着县令的笑容倒是颇有些阳光,示意身边的周泰吕蒙二人随自己轻声接近。
周泰和吕蒙都精通武艺,迈步几近无声,但孙权就不同了,虽然已经足够小心,但不免还会有些声音,不过县令好似正专注于眼前公文,并没有注意到几人的接近。
就这样,三人已经悄然来到县令身后,孙权盯着公文看了一阵,笑道:“人丁与之前所查不同,但本不应有如此涨幅,对吧?”
县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蹊跷。”随后才注意到不对,猛的站起身,一脸惊恐地看着几人,刚想叫人,看到眼前的碧眼大汉很是熟悉,县令呆愣了一瞬,立刻长跪于地:
“盛不知将军亲至,一时失礼,还请将军赎罪!”
倒也不能怪他不小心,若平时有人进县寺,手下第一时间便会进正堂通知他,再加上他正思索着人丁前后不一的缘由,一时间没发现有人靠近也是情有可原。
“无妨无妨。”孙权随意地摆了摆手,“你可知为何如今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人来?”
县令犹豫了一下,心中的疑惑还是战胜了其他心思,好奇地望向孙权,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孙权冷哼一声:“这些人之前大多是在士族豪强中当佣人、佃户,乃至奴隶,而士族在上报人数时并不会将这些人名报出,这样可以避免多交税务,只不过省下来的钱也不会给百姓用,大多用作自己享受。”
孙权说完瞥了一眼县令,见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又说道:“而如今我赶来柴桑,这些士族知道我的手段,自然不敢继续瞒报人丁数目,毕竟现在由于吴郡流言,吴四姓都不敢有异动,更何况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士族呢?”
“不过若是吴郡顾氏能从流言中脱身,重新与我分庭抗礼,到时再报给你的人丁数目多半又恢复往日的情形,若你再问,多半只能得到一个‘当时统计不当’的说辞,到时你若是想要彻查,恐怕是难上加难。”
“这又是为何?”县令不解地询问。
“士族多是如此,互相包庇、袒护,我尚且难有作为,更何况是一个县令呢?”
眼前的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将军神算,盛佩服。”
孙权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道:“这不算什么,我之前听子明说你姓徐对吧……”
孙权突然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县令:
“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