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人,他带不走三百人,别说他一个千石小官,哪怕是他舅舅王允也不敢在洛阳城里养三百私军。
当然,他也可以想办法将这三百人塞入羽林卫或北军。
但他又不发动宫变,玩什么夜宿龙床的戏码,塞进禁军有什么用?
况且禁军不好进,更不好出,他离开洛阳的早,指不定带不回来,离开的晚,又害怕成了何进、十常侍宫乱时的牺牲品。
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将其散回故里。
只要还有三成的人记着他的好,他就能靠着这三成的人再拉出一支大军来。
高顺瞥了张林一眼。
他追随张林日久,越发觉得张林志不在小,不过他在乎的不多。
就如他所说,他上阵杀敌,莫非是为了皇帝吗?
鲜卑人年年入寇,汉家天子可不曾管过他们半分。
随即一咬牙,向着张林拱手道:
“郎君想将弟兄们散回乡野,我其实是不反对的,一是回到并州,兄弟们思乡心切,想安顿下来的人不少,再者郎君素来行事有度,我高顺信郎君。
可依我之见,并州与洛阳相隔千里,其间日久,就算是亲兄弟也该生分,无一人居中联络不行。
若郎君还信得过高顺,我愿为郎君信使,时常往来于并洛。”
张林顿时握住高顺的手道:
“如得伯平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若张林还有他日,必不负伯平今日恩义。”
他没有不自量力的去考验人心,人心最经不起考验。
况且以心换心,以利相合,又怕什么背叛。
高顺摇摇头,正色道:
“郎君看轻我了,我高顺一不求功名,二不求富贵,只求郎君一日领兵而来,尽收关外五郡,恢复我汉儿衣冠,那我高顺死则足以,九泉之下亦有面目告慰父母大人在天之灵。”
张林紧咬住牙,一手从腰间拔出长剑。
“还请伯平放心,我张宁安此生若不收复朔方云中五郡,那便乱刀分尸,犹如此案。”
手中的长剑一斩而下,直接将桌案从中劈成了两半。
高顺同样感动异常,身为并州男儿,哪个不渴望收复故土?
直接单膝跪下,
“若郎君有此心,我高伯平此生绝不相负,负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张林一手将其扶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泥土,笑道:
“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呢?”
高顺点点头,不过很快又像是想到什么的继续道:
“郎君,可若刺史征兵如何?”
张林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伯平多虑了,朝廷如今这个样子,并州又怎么打得起大仗呢?若真是大战将起,那恐怕就是并州大乱之时,那时征不征召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者我与舅父通信,请太原王氏从中斡旋,想必这两年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高顺点点头,“郎君放心,顺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
与高顺交代完这一切,张林随即将王成请来,笑道:
“世兄,如今我等已入并州,我欲在西河、雁门沿线安顿流民,不知世兄以为如何?”
王成听到张林的话,差点都结巴了。
顾名思义,太原王氏的地盘在太原,若让张林把数万流民都安置在西河、雁门,那他们岂是什么都捞不到?
“这,司马……”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张林便接着笑着道:
“太原王氏乃我母亲亲族,又与我有莫大的恩义,我张林又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还请世兄听我说。
太原郡在内,为并州精华膏腴之地,并州之财,十之六七在太原,上党二郡,既不缺民,亦不缺财货,所忧虑者无非匈奴、鲜卑而已。
西河、雁门在外,天然为其藩篱,若想保太原,则先保西河,雁门,西河失,则太原危,太原危,则上党必有失。
我欲在西河、雁门沿线安顿流民,亦是为了保太原免受战火,唇亡齿寒的道理,兄长岂能不知?”
王成想了想,竟没法反驳,而且越想越有道理,没了西河郡,直面匈奴人的岂不是成了太原?
想通了这一道理,他便拱手道:
“司马想我如何做?”
“我希望世兄回一次太原,将我书信带给王宏舅父,并将匈奴之事上报给刺史张懿,请他代呈朝廷,并赐下律令文书,许我在西河雁门沿县安抚流民。”
张林继续道。
他想在并州安插势力,那太原王氏,以及并州刺史都是绕不开的。
太原王氏虽是并州有名的大族,但因聚居地的不同,分为晋阳王氏和祁县王氏两支,张林最大的靠山王允就是出自太原王氏中的祁县王氏。
山西出老抠,祁县尤为甚,著名的乔家大院就在祁县,也是晋商的大本营。
他既然想干出一番事业,不在几个有钱的舅舅家拉一笔投资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今王允为官在外,家中主事的应该就是大舅舅王宏。
当然,晋阳王氏他也要联络,虽然此时晋阳王氏势微,但太原王氏同气连枝,细算之下,他还能再多两个两千石的舅舅。
至于刺史张懿,他虽说不是并州人,但在并州为官日久,也算树大根深,哪怕不去拜会,一个招呼都不打也肯定是不行。
况且官面上的事情还得依靠他。
王成想了想,拱手道:
“还请司马放心,此事我必不让司马失望。”
……
大概过了四五天天,王成带回了王宏的回信,一批来自太原王氏的粮食,以及并州刺史的手信。
虽说当刺史,张懿的表现算不上优异,理民更是不合格,但他是一个标准的种族主义者,一听到有汉人前往西河郡,他几乎毫不犹豫。
若不是中原战事未定,他甚至想对匈奴大举用兵。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打算亲自来一趟西河,以示对匈奴人的敲打。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有了张懿的手信,又得到了太原王氏的资助,张林完全可以开展下一步计划,让手下的流民在西河和雁门扎根。
西河郡,西汉时分上郡所置,下辖十三城,离洛阳千二百里。
土地面积广大,但人口只有五千七百户,哪怕是张林迁来万人,仍然显得空旷无比,在这种地方,不抱团是活不下去的。
因为缺少官吏,张林只得将手上部分老兵分派出去,一面晚上办夜校,提升文化水平,一面协助王成等少数识字的人编纂名录,混编耕种。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一般人很难想象那种缺乏基层官吏的痛苦。
别说建设规划,哪怕是丈量土地,登记造册的事情都得他亲力亲为。
好在军中良家子众多,而且大多都是跟随他的老兵,并不缺少服从性,不然累死他都处理不完这么多事情。
但就算如此,他原本想要登记到人的,也只能改为登记到户。
由众军士统计人口,再按照每户人口登记到户,每户记一个户主。
至于会不会因为军士私心而滋生腐败,他只能让赵通暗中查访。
没有强大的基层领导,很多事情他只能视而不见,甚至是见不着,抓瞎。
但不管怎么说,整体都还是向好的。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张林长期统军,再加上小胜了匈奴一场,凝聚了不少的威望,他是万万做不到如此的。
西河郡的流民编入西河,雁门郡的编入雁门,更北诸郡的抽签编入两郡。
若想真正归乡,恐怕还得等张林对鲜卑和匈奴大举用兵。
但就算如此,追随着张林的流民也都积极异常。
不是并州的,欢喜于土地,是并州的,欢喜于远离朝不保夕。
对于长期生活在异族阴影下的并州人来说,他们对结寨互保有着格外的热情。
张林一连忙活了两个多月,直到手底下的三万多人全部安顿下去,一面放牧耕种,一面由太原,上党等地供给兵器训练民兵。
严格来讲,他还得感谢阿尔泰手下的匈奴人,若不是他送来了数百匹好马,张林也没法将如此多的寨子都联系起来。
这种场景一直持续到了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