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的天气，京城还混杂着夏日的余热和秋天的凉爽。

北边就已经秋风瑟瑟。

走了半个多月，两人赶在中秋节前，到达第一个相对大的城池，同州。

这是出关去北疆一路上最大的交通要塞。

街上多是往来的行商，贩货的商队，当地百姓沿街也摆着各种土特产。

林夕梦看了眼，发现和现代的山药蛋子大土豆差不多。

两人骑着马从街北走到街南，从东边走到西边，才找到個相对大点儿的客栈。

天色不早，两人叫了热水和饭菜，吃完洗洗漱漱歇下。

次日林夕梦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枢纽小城。

其实不算小，城楼城墙修得还不错，够厚也够结实，城外有兵将在巡逻，城楼上也驻扎着好几个兵将。

安全感骤然爆棚。

”今天是中秋节，买点儿什么吃？“

便服男装的林夕梦歪头问谢辰瑜。

对方正四下观望着周围百姓，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他提着金丝线绣成的衣袍，走过去挨个摊贩问。

“大娘你卖的什么？价钱几何，可有人买？”

“小妹妹你这是什么？好吃吗？给我来几个”

林夕梦眼皮子一跳，琢磨着这镶了金边儿的纨绔也不是全然不知人间烟火，他好像还懂一些。

买了些土豆子山药蛋，两人往回走。

谢辰瑜转身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黑沉沉的，像谁欠了他三百两银子。

“你若不喜欢干脆不要买，拉这么长的脸做什么？”

“土豆也没那么难吃”

“回去我可以给你做土豆泥月饼，应该不难吃，我带的有玫瑰卤”

谢辰瑜：“还记得旧年里北边那场灾祸吗？”

“记得”

救济灾民，拨银拨粮，还是谢辰瑜负责的，天天早出晚归，最后成果不错还领赏了。

“那些拿了银子回乡的人，都在半年内得怪病死了，陆陆续续，悄无声息”

刚刚几位卖菜的大爷，还有个失了独子的大娘。

他们的儿子媳妇都在那场灾难中丧生，眼睁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问他们有多少活下来的”

“他们说，一百个里有一个活下来的就不错了”

“什么怪病这么厉害？”，林夕梦震惊。

古代又没有生化危机，再厉害的传染病也不至于百分百致死，这很有可能是人为！！

“你觉得太子人品如何？”

林夕梦：“……”

话题转太快有点儿像龙卷风。

“人品可能是好的吧”，反正心是黑的。

她一个后院女人没招他没惹他，也能惹来杀身之祸。

当初饮下毒酒前的死亡恐惧，她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以后不必担心，那种事不会再发生”

“那当然，你蛰伏这么久，好容易与王家定亲，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林夕梦努力拍着马屁。

谢辰瑜不说话。

林夕梦以为自己说错话正要描补，他又道。

“地位高了，风雨马上要到，你怕不怕？”

“怕有什么用，我这条命早该死了的”

终于说到问题的核心。

谢辰瑜暗度陈仓与王小姐定亲这一出，谢辰轲绝不会高兴。

当年的小弟身份不攻自破，他的野心也再无掩饰的可能。

以后，两兄弟可就是真刀真枪了。

“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父皇先同意的”

“有没有可能，皇上本来就中意你，只是不好说出来？”

谢辰瑜沉默，目视京城的方向，眼神迷离复杂，久久才说了句。

“也许吧”

带着冷漠和不甘。

——

当晚，林夕梦花了二百钱借了厨房锅具，做了一道土豆泥山药馅儿的月饼。

中秋佳节，想必京城早就一片热闹，花灯似海。

小小的同州城却早早落了宵禁。

两人躺在狭小的床榻，同盖一床棉被，双双盯着帐子顶，各自神游似海。

林夕梦担心的是行李到哪儿了，能不能按时到北疆。

谢辰瑜想的是梦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活了十八载，年年都能梦到那女子。

一身白衣，眉目盈盈，怀抱温暖，满身馨香，她会在梦里笑盈盈喊他。

“瑜儿，我的宝贝”

“瑜儿，让我看看吃饱了没？长胖了没？”

像是年轻的母亲温柔哄着自己的孩子。

她应该就是娘亲吧。

都说她早早离世，究竟是怎么离世的。

他也问过身边人，人人听见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皇后更不会多说。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知不觉，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

侧眼望过去，这女人睡得香甜，偶尔皱眉往身上蹭蹭，眉头就再次舒展。

大手捏了把柔软的面颊，谢辰瑜闭眼睡下。

下意识地抱着她，用被褥卷着她，身体暖着她。

梦里正与周公下棋的林夕梦顿觉一片温暖春回大地，幸福得冒泡。

——

同州待了两天，等到行李跟上，两人再次启程。

途中不再歇息，一气出关到达北疆。

路途难走，中间花了一个多月，抵达北疆时已经是十月中旬。

站在高高的荒原上，林夕梦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犯人发配到这里。

也终于理解‘寸草不生‘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怎么说呢。

地上没有正常的土地，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一堆一堆，高高低低，一望无际。

林夕梦努力爬上最高的一个山丘，裹着厚厚的兽皮，吹着混杂沙砾冰渣的北风，把周围地形看了个遍。

“这真的是人待的地方吗？”

待上几年，三十岁也能变大妈大爷，活脱脱的时光加速器。

谢辰瑜跟着上来，又丢给她一张兽皮。

“风大，冻风寒了别吵着难受”

林夕梦麻溜儿裹上。

事实上她已经裹了好几张兽皮，奈何这风太犀利，跟刀子似的，一点儿也不管用。

“这鬼地方有什么五彩石，我看你往哪儿找”

“用得着你提醒？”

谢辰瑜翻着白眼儿。

没有可以找人造一个，多简单的事。

“接下来往哪儿走？”，林夕梦歪头问他。

“前面十五里外有个村子，今晚在那借宿一晚，明天就到了”

林夕梦心下一紧，蹦跳着从山丘上下来，爬到马背上跟在谢辰瑜身后，继续往前走。

漫天的风沙卷着马尾，打着旋儿一圈又一圈。

谢辰瑜时不时回头，偶尔替她牵一牵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