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沐其实挺有正义心，见李学修这东西出入内阁，心里像猫爪。

偏偏又不敢冲去摄政王府找老六。

在宫里寻摸八圈，遇到在校场闷头射箭的老九。

谢辰敖生母是异族女子，生来一副异瞳，永远是排挤的边缘和欺辱的对象。

当然也有限。

他没有继承江山的权利，没人会在他身上浪费过多时间。

“老九！你天天练不腻歪么？”

谢辰敖木然摇头，继续抽箭射箭，箭靶上扎满了围绕圆心的羽箭。

每当扎满箭支，他的瘸腿小太监会一根根拔掉，一瘸一拐送回他身边的箭筒。

如此循环往复。

或许天天练，两人都习惯了，汗流浃背、皮肤黝黑也毫不在意。

“老九，哥哥遇到难事儿了你帮不帮？”

谢辰敖头也不抬：“什么？”

“李学修，那老东西不要脸，暗地里什么损招都用，老六被他骗得团团转，咱俩去弄他一回，我知道他开了家赌场专门洗黑钱，你敢不敢……”

谢辰敖转过头面无表情：“我不会赌”

谢辰沐一拍大腿：“没让你去赌，咱们去诈一诈他，拿到他洗黑钱的账本”

谢辰敖寻思半天收回弓箭：“怎么做？”

——

弘治二十五年六月底。

骄阳炙烤大地，空气仿佛烧火，两个青年男子，穿着普通富贵人家的服饰，拿着京城最流行的薄丝折扇，大摇大摆走到富锦赌坊。

纨绔子弟去赌坊挥霍这一幕每天都发生一百回，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进入赌坊。

热浪铺面而来，吆喝声震天，这些人汗流浃背嘴里叼着银票，亢奋得满脸涨红。

“大大！押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咱们富锦的规矩都遵守好喽”

“哎呦，两位小爷来玩儿，想玩儿个什么局？咱们这儿有骰子叶牌麻将双陆样样俱全，包您满意”

谢辰沐选了最经典的骰子，拉着谢辰敖去了人数最多的赌桌。

“来吧老弟，随便赌，输了就……”

谢辰敖巡视四周，动作僵硬学人撸起袖子，从怀中掏出一大摞银票。

谢辰沐吓得忙替他捂住。

“你疯了，不用一股脑押上去，一张一张来”

谢辰敖木然又塞回去：“哦”

第一局，押大开小，两人都输了。

“娘的，我就不信”

第二句小赢一把，谢辰沐抱着银票乐哈哈，谢辰敖木木然全塞口袋里。

这個举动立刻引起周围人的警觉。

众所周知，赌场大忌就是赢了立刻离场，输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辰沐又笑嘿嘿替他掏出银票。

“不走不走，我们不走，哥几个继续来”

“这就对了，继续玩儿么”

双方放下架子，拉开架势继续赌。

谢辰敖很快不耐烦，银票都不要转身离开。

谢辰沐笑嘿嘿替他接手：“我这兄弟耐性不好，我替他，大家继续玩儿”

对方一群十八人，有高大肌肉男，也有瘦猴机灵鬼，有真正的赌徒，也有庄家的托儿。

谢辰沐赌技不咋地，很快输了个精光，还倒欠对方两千两银子。

想‘逃跑’时，被对方高大的肌肉男捉回来摁在赌桌上。

“看你小子人模狗样，才输两千银就还不起了？”

说话的是对方肌肉男，名唤何老五，嗓门大力气更大，谢辰沐花拳绣腿根本不是对手。

“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人，没银子还要装大爷，我告诉你这两千银子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谢辰敖按耐不住要冲上前，被谢辰沐眼神死命制止。

他眼角都快抽搐了‘别来，再等等’。

谢辰沐求爷爷告奶奶，说没银子也没家产。

何老五一脚踢开他，找上谢辰敖：“他没银子，你们一起来的你替他还吧？”

谢辰敖一摊手：“我也没有”

谢辰沐：“……”

大哥你找个别的理由行不？你之前的银票都快鼓出来了，拿谁当傻子呢。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带老九出来，还不如随便找个什么将军来，只要能打架就行。

然而下一瞬，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何老五轻嗤一声：“没银子也好说，就拿你的胳膊来还”

他照常想把谢辰敖也摁在凳子上，和往常一样挥刀砍，或者被求告。

可惜……

何老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重心不稳，伴随着桌椅板凳打砸的声音，胳膊肩膀丹田处剧痛。

半刻钟缓过神，才发现自己以极其羞辱的姿势趴在地上。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对方居高临下单脚踩在他肩膀上，漠然摊手。

“就这？”

——

谢辰敖和赌场的人打了起来。

坚硬的拳头一拳飞走一个，桌椅板凳寸草不生，赌场的打手，低级的高级的，瘦的胖的高的壮的，一时竟无人能近身。

谢辰沐一溜烟儿跑到楼上找到账房，把账簿从二楼扔下。

他冲到楼梯间大喊一声：“九弟快跑”

自己麻溜从窗户跳下去，虽然是二楼，但有房檐有琉璃瓦有镂空的墙面窗格，底下更有人接应。

不费吹灰之力全身而退。

而谢辰敖，他也没费吹灰之力。

放倒赌场所有人后，他木木然走出去，见老五爬上马车跑得比兔子还快，自己只好步行回宫。

太阳炽热，大街上没什么人。

谢辰敖走在空荡荡的大街，薄绸的衣袍随风翻飞，坚硬笔挺的脊背微微汗湿，手臂尚有几滴血渍，不是自己是别人的。

背影孤寂寻常，无人能认出是敖郡王。

——

下午，刑部尚书李学修李府，有人屁滚尿流从后门爬进去。

“大人，不好了”

书房里，李学修捂住胸口：“富锦是我李家最大的赌场，究竟是何人与我过不去？”

那人描述一番长相，李学修眯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

“可丢了什么？”

“丢了所有账簿”

“大事不好！”

狡猾如李学修几乎瞬间想到是皇室的人，摄政王看朝臣不顺眼已不是一日两日。

连带着几个皇子也不好惹。

“若非一时半会找不到官员，他怕是要把所有人都送上断头台，那才是个笑面阎罗”

那人哭丧着脸：“大人，怎么办？”

“告诉底下所有产业，把账簿烧掉，富锦要不成，别的务必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