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她已经在脑海里计算好了,待会儿该怎么转移那二人的注意力才能让赵氏和春喜顺利逃出去的时候,耳边却意外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还没等她彻底回了魂,随着一声闷哼,一名全身着黑衣的人就倒了地。对方的脸被黑布蒙了个严实,只剩下了露出来的那双毫无生机的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三人所在的榻底。
海瑶握着短刀的手紧了又紧,刀柄上雕刻的花纹印入掌心,传来了细微的痛意。
很快,又是一声急促的痛呼,另一个黑衣人就这样与之前的那個交叠着躺在了一处,二人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渐渐汇聚在一起,流进了黑色的毛毡里,表面上甚至看不出什么痕迹。
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来人先是走到了掀开的篷布前,沉声笑了笑,旋即转过了身,脚步轻快的直奔木榻。
之前被海瑶扯落的羊皮毯子被撩起,她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黑眸。
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手脚并用的在对方那揶揄的视线中从榻底爬了出来,然后回身拉出了赵氏和春喜。
路承恩稍稍垂眼,盯着她手中握着的短刀良久,才将目光逐渐上移,停在了那张沾满了脏污的俏脸上:“没想到吴大小姐还挺能屈能伸的。”
这会儿海瑶正是一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悲惨模样,不过显然对此她并不在意,闻言干脆抬起手用衣袖随意的抹了一把脸:“为了活命嘛,不寒碜!”
浑不在意的话语成功惹得路承恩面带笑意,毕竟他一早就知道了,这女子不简单的很。
这时赵氏也终于看清了他这个‘救命恩人’的脸,试图努力维持着贵族的仪态上前道谢:“多亏了路小将军……我的天老爷啊!”
未曾想话音还没落,就被帐篷门口处堆叠着的那两具已经断了气的刺客尸体吓的后退了两大步。
路承恩见状急忙拍了拍手,示意门外守着的近卫将那二人处理掉。
这边海瑶在吩咐春喜照看好赵氏后,便紧跟着男人出了帐篷,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只见不少军中之人手里都拖着一具全身透黑的尸体,而那些已经咽了气的刺客均被横七竖八的摆在了一处空地上。
看来之前的战况很是激烈。
“你怎的没守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身边?”到底是第一次离真正的死亡这样近,海瑶略感不适的移开了视线,好奇的问道。
“圣上并无大碍,所以我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这里。”路承恩一扬眉,侧过身颇为郑重的拱了拱手:“说起来还要多谢小姐,如若不然在毫无准备之下发生这样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今晚的一切果真和太子有关?他们的计划是什么?逼宫还是……弑君?”最后两个字,海瑶的声音放的极轻。
但好在路承恩耳力过人,闻言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肯定的轻哼。
这件事还得从他白日里收到了那方手帕开始说起,为了不惹人起疑,他按照原计划带着自己的近卫先离开了皇家猎场,直到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方帕子。
里面除了另一方绣有梅花的帕子外,还有一张单薄的纸,上用秀气的小楷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太子、宫妃、后山。
路承恩直觉不妙,当即就又带着那一队的近卫抄小路折返了回来。
不管是以国公府的人脉,还是靠他自身的实力,查出那名与太子私下苟合的宫妃是哪位都不算困难。思索再三,他最终分出两名近卫偷偷的守在了后山附近,然后自己带人藏匿在了那名宫妃的帐篷外。
果然,夜色渐浓的时候,皇帝带着老太监过来了宫妃的住处,接着就一头扎进了那帐篷中去。
起先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被他派去守着后山的那两名近卫发出了警戒的信号,原来竟是真的有一群身着夜行服的人鬼鬼祟祟的从后山下了来。
那些人甫一下山,就如猛虎扑食一般的四散开,分别奔着猎场、皇室及臣子们的居住区冲了过去。
因着早有准备,所以一切都变得刚刚好。比如那些刺客才刚刚冲进皇帝所在的帐篷里,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呢,路承恩就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平息了这边的混乱。
随后他又把自己手下的兵分成了两队,一队直奔险象环生的猎场,他则是亲自带领另一队飞速赶来了这里。
大概路承恩下意识就觉得,海瑶既然能够先别人一步察觉到此次秋猎背后暗藏着的阴谋,那自然也能提前远离最危险的地方。
不得不说,还真被他赌对了。
海瑶眨了眨眼,当再次抬眼看向身前之人时,内心莫名的泛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她忽略了过去,转而又看向了那些断了气的刺客:“这些都是太子培养的死士?”
“不。”路承恩摇了摇头,干脆抽出了佩剑,随手挑开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蒙面黑布,露出了里面那张刺青遍布的脸颊:“是蛮人。”
“太子他竟敢勾结……”蛮人?
海瑶过了最开始的震惊,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若是皇帝死于死士之手,太子后续登基保不齐就会质疑声四起,而借用蛮人之手除去皇帝,大臣们自然无话可说。
不仅无话可说,还必须与新帝同仇敌忾,这样一来太子继位一事简直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至于今夜为什么不单单只是刺杀皇帝,还要波及到臣子们和各府家眷,估计是为了制造强有力的证据吧。如果某位或者某几位臣子无意中看到了这些刺客的真实身份,幸存者在经历过生死别离后,自然会自动和新帝站在同一战线上,顺便还能省去太子登基后与众多大臣的磨合期。
这样一箭好几雕的计谋,还真像是骆弘信的行事风格呢。
抿了抿唇,海瑶估摸着不管是之前拦路的吴谨珍还是不久前特意闯入帐篷的那两个刺客,应该都是冲着她来的。
表面宽宏大度的骆公子还真是小气,玩权弄势至于竟还惦记着报复她这种小角色……
啧。
退一万步讲,假设此次刺杀行动意外失败了,那么太子一方事后也大可以将所有的锅都甩到蛮子的头上,两国之间的世代仇恨就足以让他安然脱身了。
只是这一整个看似完美无瑕的过程中,出乎意料的掺杂进了两个意外。
一个是发现了太子与宫妃苟合勾结及后山里猫腻的海瑶,另一个便是理应因为紧急军务早就离开了皇家猎场的路承恩。
而偏偏就是他们这两个意外,硬生生的将太子一方精心布置了很久的局,给破了。
不仅破了局,还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匆忙的情况下,自然会露出相当多的破绽。
道理全都懂,可海瑶这会儿看起来依然有些忧心忡忡,路承恩应该是发现了她的不安,犹豫再三还是抬起手轻轻的、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就算那位年轻的骆公子自诩天资过人,早就未雨绸缪的处理了太子勾结蛮人的相关痕迹,可他却未必真的就完全掌控了这些蛮子。”
“吴大小姐尽管放心便是,论起和蛮子们打交道,放眼大昌国也没人比路某更擅长了。”
耳边听着熟悉的男声,海瑶的心神奇般的沉静了下来,就在她想开口询问猎场里情况、准备借此打听一下吴修远的安危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道由远及近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二人几乎同时扭过了头,就见两名身着精钢制成的轻便铠甲的近卫走了过来,而其中一名近卫的手中正像是提溜着小鸡仔一般的提溜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是以压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嗓子发出无意义的嚎叫。
对于手中之人的挣扎,那两名近卫像是毫无所觉,另一个还上前两大步恭谨的冲着路承恩禀报道:“将军,猎场里的刺客,属下们也已经尽数控制了住,可惜的是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大概是因为太子登基之后也是需要满朝文武的,总不能当个光杆皇帝,所以袭击猎场的刺客并不算多。
至于这零星几个刺客的作用,约莫也就是侧面跟众人表明弑君之人的真实身份吧。
路承恩点了点头:“无妨,一人也足矣。”
随后,他又看向了那个挣扎不休的女人。
手里抓着人的近卫便很有眼色的出言解释:“这人是我们二人在前来给将军复命的路上遇到的,本以为她也受到了刺客的袭击,可偏偏在属下表明了身份后,她却慌里慌张的想要逃走!”
“将军,属下合理怀疑她是个细作,本想一剑了结了她,没想到……没想到她竟高呼自己是将军夫人的堂姐。”
听到‘将军夫人’这个称呼,海瑶略微瞪圆了眼。
路承恩则是不自在的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然后便伸出手取下了堵住吴谨珍嘴巴的、上面满是污渍的长布条,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近卫放手。
伴随着‘哎呀’一声,吴谨珍重重跌落在地,因着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蠕动着跪了起来。
此时的女人没有了华贵衣裙的包裹,其形更如厉鬼一般可怖,她动作迟缓的用膝盖蹭到了海瑶的眼皮子底下,这边还未张口那边眼泪就成对成双的落了下来。
“大堂妹!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