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到凡间已经一年多了,见惯了四季的变化和人情的冷暖。这凡间果然比不得仙岛,难怪大家都不愿意来。不过,因为我跟凡间的人相比,俊俏且聪慧,在这倒是挺好玩的。我这俊美不凡的相貌,竟然引得好多人对我主动示好。在仙岛我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仙灵,何时有过这般另眼相看的待遇?不自谦地说,穿着这男子装束,仰慕我的女子还真不少。每当有女子痴情看我,我便要脸红。在人间繁华的都市生活,的确带来很多不便。
我觉得还是乡村比较适合我。尤其是偏僻的到处长有花花草草的乡村。在乡村,我可以一边过着简朴的生活,一边采摘尝试各种花草,根据它们的性质调试入药。一来调理调理我自己越来越俗气的身体,二来有人来求,我也能给个方便,卖个人情,三来我在人间的花销虽然很少,但总得想办法维持下去。一技傍身,果然用途广泛。
走着走着,我就来到这莫村。莫村的村民都还不错,质朴热情。唯独不太好的一点,就是离魔域太近了。所谓魔域,就是魔兽出没的地方,被除魔军划为魔域,一般人避免靠近。不过听说除魔军驻扎在前方,离这里至少四十里地,所以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这天我又出门采药,走出去来到旷野之中,好不心旷神怡。雨后各种磨菇都长了出来,顺便采回去还可以做一盘菜。除了蘑菇以外,各种青嫩嫩的野菜也深受我的喜爱。至于新鲜的可以入药的嫩叶,更是数不胜数。采着采着,我竟然忘记了时间,抬头一看天色已近傍晚。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突然听见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音望去,猛然看见一只奇丑无比的黑色大怪物站在我的面前——体积庞大,动作灵活,眼神犀利狡黠,像一只超大型的黑熊。站在我的面前,比我整整高了半截。我的天呀,这是什么?莫不是传说中的魔兽?!
我想转身跑,但一时间居然腿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那魔兽看见我,径直冲了过来,我的仙力护体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魔兽向我伸出黑铁一般的硬爪,就要碰到我时,突然被一阵什么光束振开。我低头一看,是我的宝贝小葫芦帮我挡了一下。
我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那怪物就在我身后使劲追。救命呀,我不由得大叫起来,可是这里哪里可能会有人来。跑得太快我力气很快用完了,那怪物追上我,就在他要抓住我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身影挡在了我和那怪物之间,他手里举着长剑正应对着那怪物的铁爪。我听见那人低声喊了声,快走!
可是,我不仅走不了了,还开始呕吐起来。我真的跑得太快太累了。
那人跟怪物打斗起来。那怪物力气大,力道足,每一爪都致命,每一爪都虎虎生风。而那黑衣人似乎动作不算很灵敏。我仔细看了一下,似乎他的手臂有伤,一缕猩红在那一片黑色的衣服上十分醒目。既然人家救了我,那么我也得想办法帮人家一把。我从衣袋里拔出之前隐藏的十二把银针——那是针灸用的。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在桑兰国呆得久了,也略微会一招半式。瞅准那怪物正专注的迎战黑衣人,我猛一甩手,十二支银针齐发,直直刺入那怪物的头面和胸部。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转身向我直扑过来。我吓得直发抖。黑衣人乘机将手中长剑刺入那怪物的心脏。终于在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那怪物倒下了,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地上留存一小滩血渍。
我抬头看那黑衣人是否还好,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子,似有万分痛苦,然后仰面躺倒在地上。我赶紧跑过去,他眼睛微微张着,面无表情。我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臂和腿上都有伤,有的伤口还在滴血。于是我撕下部分衣服,帮他简单包扎了手臂和腿上的伤口,然后对他说,等我一会儿。
我想起来药囊在遇到那怪物时被我随手扔了,于是跑回原地寻找,再跑回来。那黑衣人还躺在那里,只是眼睛紧闭,脸色苍白。不会是晕了吧。我推了推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我打开药囊,里面有各种新采的草药,没带捣药的工具,我把一团草药放嘴里嚼烂了,给他敷上,再包扎起来。那草药的味道,还真是苦涩,我的舌头都要麻掉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得赶紧回去。这黑衣人也只好带回去。我掐了掐他,拍打他的脸。他的眼睫毛略微动动,并没有真正醒来。他总算是救了我一命的,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把胸前的小葫芦摘下来,把它稍微变得大一点儿,好拿在手上。我把里面的金露小心的倒入他的嘴里——我花了三千年酿的金露,提炼了数千种植物的精华,可不是一般人都给用的。何况,我们仙有仙规,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仙法,不得给凡人使用其不该使用的东西。只因这会破坏命理天机,一旦被发现将被严惩。只是,我现在不救他,难道好意思独自回家?服用金露以后,他的脸色慢慢好转了起来。我掐了掐他的人中,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我对他说:我扶你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不然你晚上在这会喂了野狗。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听懂了。我扶他起来,他靠着我,一步一步的,就这样,挪回我那小瓦屋。话说我这个小仙灵,幸亏有仙法护体的,不然这么个大男人,我哪里带得动。我可不仅仅是女扮男装这么简单,我直接是豪气有担当!
他就这样躺在我的床上,而我晚上只能睡地板。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渍,我把他的铠甲和上衣脱了,果然他的黑色衣领绣着一只白色的鸟。我给他换上我的衣服——反正我也是男装。虽然不算太合身,但他穿麻灰色的布衣也挺好看的。此刻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身材不算高大但极为修长匀称,乌发如瀑,面容清俊,双唇如花瓣一般温柔,眉宇清明,文而不弱。假如不是刚才看到他身穿铠甲跟魔兽搏斗,他便是令人一眼望去的文雅才子,俊美书生。
我的肚子饿坏了,本来就采了一天的草药,傍晚又惊又吓的,能量消耗太大。我自己煮了粥,吃了三大碗。吃完看着还有剩,心想,那人会不会也饿了?我走去房间看他,他沉沉睡着,眼睫毛长长的,样子很乖。我不由好奇起来,这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看他砍砍杀杀的时候,倒是跟那怪物一般凶猛。
他沉睡了几乎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晚上醒来。我正在睡,听见他房内有动静,急忙过去。他醒了,面容愁苦,估计是伤口疼的。见到我来了,问我道:这是哪里?我说:莫村。你受伤了,我救了你。
他听了,继续皱了眉头,说:给我一些吃的,我要喝水。
口气淡淡,声音不大,却如同命令一般不容反对。
我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放下杯子,我就去煮粥,毕竟他现在体弱,还是喝粥比较好。半夜三更,弄了好半天,总算弄来一碗色香味俱佳的粥,这可真是凸显了我卓越非凡的生活能力。我把热气腾腾的粥给他端到床边的小桌子上,他看了没有评价,吃了还是没有一句夸奖。我的厨艺在这凡间可是人见人夸的,足以见此人人品。除了给我提要求,他几乎不说话,眼型略微狭长,眼睛很亮,眼神冷漠。有时我主动跟他说话,他都当作没听见。要不是他救了我,我真想把这人踢出屋子。我睡了三天的地板了,都没人同情我的。
第四天,我决定找点话题,我问他:请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
他回答说:姓杨名树。然后反问我:这位兄弟呢?
我说:姓柳名西。
他顿了顿,又给我提了个要求说:附近有没有马匹,你给我弄一匹来。
我说:要马匹做什么?
他说:我离开了那么多天,得赶紧回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疯了吧。手臂、腿上,身上包括脸上都有伤口。特别是左大腿一个大洞,右手臂一处深刻的伤痕,失血那么多,要不是遇见我,说不定已经挂了。就这样,还急着去哪?还能骑马?
我没好气地说:杨兄可不好这么着急,你这条命还是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就算你不要命了,总得对我有点尊重吧?你这伤势,至少得休息两三个月,你伤没好,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那人盯着我看了下,那眼神似乎有点惊讶——倒不是因为感激我,而是因为我居然敢反驳他。果然,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金子,对我说道: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你去给我弄匹马来,剩下的就作为你的诊金。
口气阔绰啊,难道我是为了钱?
我气不过说:要弄你自己去,我不稀罕你什么金子。你的命,金子也换不回来,懂吗?
说完,我转身走了。
中午我弄了一桌好饭菜,特地宰了一只鸡,炖炖给他补身体。我这大厨真不是吹的,在这山野之间,就数我手艺最好了。高高兴兴地端上他的桌子,一起吃饭。他的精神好点了,四五个菜要的,前几天他还无法自己坐起来,我也只能给他吃清粥米汤草药的,今天补偿他一下。
我整理好饭桌,叫他吃饭,他居然不应。我走过去,他只是背对着我躺着,眼睛闭着,一言不发。
我说:你不是要绝食吧?不要以为我有那么好心。你饿死了不关我的事。
我决定自己吃。我吃啊吃,那鸡汤却舍不得喝,——特地为他炖的。我真是倒霉,我怎么遇到这种人。罢了,我对他说,起来吃吧。我去给你弄匹马。
他说:我急着要,你尽快。
我说:行,你要死我不拦着。
他想起身伤口疼,我扶他起来。吃饭的时候似乎胃口不错。只是吃完绝对不会说什么感谢的。活该撑死他。
午饭,然后晚饭,他除了起来吃饭,其他时间躺着。我呢?捣药,打扫,做饭,洗衣服。多了一个人在屋子里,跟一个人住也没啥区别,除了要做营养餐,还要洗那些绷带纱布。
第二天,他吃完早饭,就跟我说:柳兄弟,你今天就去给我弄匹马。
还是那种该死的命令的口气。
我没好气地说,嗯,等下就出发。
吃完早饭,我把一堆水果、干粮之类堆在他房间的桌子上,说,这些给你,万一中午还没回来,你不至于饿死。
然后我就出发了。
这偏僻的村庄,只有百来户人家,离这大约五六里地。我想快去快回,走路过去,回来骑马。也还可以。
忙了半天,总算弄到一匹马,不算太贵,马也不太好,不过杨树那身板也不是很高大,驮着他也是够了吧。能弄到马可以了。
眼看还有两里路就到家了。我骑在马上,不由放松了心情。沿路野花野草,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突然就一阵怪风刮来,那马一惊,我从马上摔了下来。还没弄清是什么回事,一只摇头晃脑的魔兽突然出现,我吓得脸都白了——完了,我闭上了眼睛,心里骂道:该死的杨树,不出来买马我就不会死在这里。
一会儿四周不见动静,我睁眼一看,马没了,我还好好的呆在原地。
我心想:原来是来抓那匹马的?我这么瘦,果然没人要吃。
事不宜迟,我跌跌撞撞的往家里狂奔。进了屋,锁了门,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我脱下汗湿的衣服,换了一件干净的,然后就来到杨树的房间。他躺在那里,似乎一早上都没有动,桌上的东西也好好的摆着。
我走过去叫他:杨兄。他没回答。我伸手碰了碰他,他也没什么反应。
怎么回事?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很。
好吧。一天一夜,又要辛苦了。我的天啊。这种苦日子何时到头——而我居然还舍不得让他早点离开。难道我是自虐狂?
第二天他的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过来,问我道:马呢?
我说:快到家了,被一只魔兽抢了去。
他一怔,问道:你受伤没?
这是关心吗?我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漠,仿佛例句一般。
我于是懒懒回答道:没,那马受了惊,我从马上摔下来了,手脚淤青而已。
他无奈说道:弄不到马。看来我也只好多呆几天了。
我说:不然,我改天再去?
他淡淡回答道:算了。
我窃喜道:嗯。
——我们仙灵都是本性善良的,何况是救过自己的人,还是希望他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