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他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渐渐也可以走动点了。他自己在我的柴火堆里找了根粗树枝,削了做拐杖。平日除了休息,就是发呆,马的事情他没有再提。我用剩下的麻灰色布匹给他做了几件新衣服,他穿了挺合身的,当然,他也是不会表示什么感激。不过,看他这样帅帅的装扮,好好的身体,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心,问他道:你们除魔军的领军阳影和他的五个徒弟,白度、江旭、流金、红月,青田,坊间好多传说呀。听说他们勇猛无敌,还一个个相貌堂堂,是真的吗?我想见一见。我还特别欣赏红月,美貌与勇气并存,巾帼不让须眉,好想认识下。一个女人,居然能够和那么多的男儿一起斩妖除魔,好威风,不是吗?
他没回答。
那我问个简短点的:你不会连他们都没见过吧?
他以一贯的冷淡说道:一些传说罢了,何必当真。
我又问:那改天我去你们那儿,你给我介绍认识下?
他低头吃饭,不理我了。
我便又说道:哎,我见过小气的,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我好歹照顾你这么多天了吧?卖个人情呗。
他依然寡淡地回道:要见你自己去。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我说:我都听说了,那大帐可不是随便人可以入内的。这些人东奔西走,经常不在。特别是那个阳影,居然有人在那住了三年都没见过!你说神奇不?还有统兵白度,听说那是气宇不凡、才华盖世,不过有点高冷,不是很好接近。
再问他什么问题,他干脆也不回了,自顾自吃饭,吃完去一边休息了。
我又是一顿自讨没趣。
这天早上我早起做饭,在外面院子里的简易厨房里忙碌。正在案板上剁肉,突然看见柴门外有一个黑影闪现,我定睛一看,不是吧,魔兽?!那匹马吃完了?
我尖叫一声,往屋里冲,那魔兽跑得飞快,向我猛扑过来,我被门槛一绊,摔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杨树突然冲了出来,右手一挥,一把飞镖直直射向那只怪物,那怪物向后翻仰在地。我连滚带爬的滚进屋子,杨树则手持宝剑冲了出去,一边对我喊道,快走。
我心想:杨树行吗?他还有伤在身呢?但是,我在这估计会让他分心吧。
我立刻转身往大门外冲去。才跑出大门不到二十步,又来一只魔兽,拦住了我的去路。不是吧?!我只好迅速转身往回跑,看来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了。杨树正在跟那怪物缠斗,看见我往回跑,急得很,说道:你这呆鸟,快离开这儿。
我说:外面还有一只。
我往厨房冲去,那里有一把我用来防身的尖枪,但是我不会武功呀。
另外一只魔兽也要进来了。趁院子里那只魔兽被杨树的长剑绕得团团转,我朝着它的后背拼了命地一枪刺入。突然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风声在我耳边响过,一双非常有力的手臂突然抱紧了我,一个修长温热的身体贴着我的胸膛轻轻一震,同时把我往后推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身体便又倏然离我而去。原来,杨树扑到我身上帮我挡了那魔兽一掌。只见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刺死了那只魔兽。还剩门口一只。我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杨树则手臂滴着血,身上一片殷红,站立不稳。这可怎么办?只见杨树拿着剑,一边向另一只怪物挥去,一边向我喊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看着他浑身是血,心想:不,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我再次捡起那把长枪,向剩下那只魔兽冲去。那只魔兽用它的硬爪一下就把我的长枪推开,我振得手臂发麻,长枪掉在地上,人也重摔在地。杨树冲过来,挡在我身前,向这魔兽狠狠砍去,那魔兽发了狂一般,跟他厮打起来。突然,杨树体力不支,长剑几乎被震落。那魔兽一掌向他打去,杨树吐了一大口鲜血,瘫倒在地。
杨树,我大喊一声。
那魔兽于是转身向我冲过来。千钧一发,只听“噗”的一声,那魔兽的后背被一把飞镖刺入。可惜不能致命,魔兽发出暴怒的低吼,一个猛然伸手把那把飞镖拔了出来,扔掉。暂时放弃我,重新向杨树走去。杨树用宝剑撑地勉强站了起来,竭尽全力再次向着那魔兽扫去,那魔兽用铁爪猛烈一挡,一把把他的宝剑震飞。杨树重重的摔倒在地。看着魔兽发出凌厉的嚎叫,举起了尖利的爪子,我哭喊道:杨树!
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手持宝剑的黑衣人,挥剑向着魔兽刺去。那魔兽放弃杨树,跟他们打起来。他们打着打着往院子外去。我向杨树冲去。他倒在一大滩血迹里。我跪下来,抱起他的上身,哭着说:你本来可以逃走的,都是为了我。
他的眼睛微微睁着,依然冷淡地说道:我的腿都瘸了,能逃到哪里?
我的眼泪掉在他的脸上。他渐渐昏迷过去。我看着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及将要消失的呼吸,不顾一切的拨开他的嘴,把金露源源不断的灌了进去。杨树,我不要你死。
我跪坐在那里,抱着他,一动不动。直到那两个人又回转过来。把我拉开,把杨树从我怀中抱走。我听见他们呼唤杨树:师父。
一个女子扶起了我,轻声问我道:你受伤没?
我摇了摇头。我看到一张非常明丽恬静的脸庞,缓过了神。我独自去把伤口擦拭上药,把衣服换了,坐在书房。卧房还是被杨树占据了,加上那两个人。等我换完衣服出来,发现屋子里一下子人多了起来,连同附近村庄的人也来了。什么回事?我也顾不上了,我急着去看杨树怎样了。我进到房间,里面那一男一女都在。我过去看了杨树,他的衣服也换过了,很干净,除了包扎的地方还有血渍。安安静静躺着,真好。我看见他胸脯起伏,轻微的呼吸,感觉世界又恢复了一丝清宁。
那女子向我走来,柳眉杏眼,头挽双髻,婷婷袅袅,明媚温柔,只听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问我:这几天是你救了师父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他先救了我。
那女子笑吟吟地说道:这几天我们找师父找得好辛苦,感谢小兄弟相救。请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说:柳西。然后我问她道:你呢?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说:我叫红月,他是青田。
我一惊,指了指杨树,问道:那他是你们的师父?
女子见我神色慌张,不禁又笑了,说道:是我们的师父,阳影。
我一下子结巴起来了,说道:他、他跟我说他、他叫做“杨树“。
女子说:杨树是师父常用的化名,我们在外不便透露真实身份,还请小兄弟见谅。
我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内心的震惊——杨树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阳影,除魔军这些骨干的师父,而且看上去他跟他的这两个弟子年纪相仿。每一样对我来说,都离奇得很。
我盯着那女子又看了看,叫了声,红月?
她笑着看了看我。
她笑起来真好看,好似一朵红牡丹。这么明媚的徒弟,这么冷淡的师父,画风不是一般的不和谐。看来有他们照顾,我可以好好休息下了。最近这半个月,我真的累坏了。我回房睡觉,书房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小巧好看的木床,上面铺好了干净的被褥。啊,有人照顾的生活,就是好。我要睡了。到了晚上,人更多了。院子里挤满了人。附近也搭了帐篷。我也不用做饭了。各种好吃的零食瓜果,各类兵器各路人马,统统摆了上来。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热闹过。
第二天我醒来,青田也不见了,只剩下红月。红月一个人坐在厅里。
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叫她道:红月。
红月抬头看我,眉眼弯了起来,微笑地说道:柳弟这么早起?
我“嗯”了一声,心想:我这仙子的容貌果然鲜嫩,看见我的人都觉得我的年龄尚小。
突然,我看见杨树的房间内似乎有人。红月见我神色好奇,便解释说:是来照顾师父的两个小侍卫。师父伤势严重不便长途跋涉,这几天只能打扰你了。
我说: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红月笑了笑,环顾四周说:我看你这边草药挺多呀,平时做什么的?
我说:对医药略懂,有时自助,有时助人。
我说完看到一个小侍卫走出来,端着一大盆纱布,便奇怪的问红月道:是男孩?
红月说:是呀,男女授受不亲,师父平日不喜欢女子照顾。
哦,我说:杨树冷淡得很,他的性格一般女子估计也受不了吧。
红月看着我说:师父的脾气是那样,但人是好人。你可别看他这么冷淡,受欢迎着呢。凡是他到过的地方,都是夹道欢迎的。
我说:那是。杀敌无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呗。
突然我想起来可以跟她多探听些除魔军的事,毕竟民间传说那么多,令人好奇心大发,有待考证啊。
我问她道:听说你们的统兵白度,很帅,气宇不凡,才华盖世,无数人仰慕啊。我能见到吗?
红月微微一笑,说道:白度师兄确实是人中龙凤。不过,他身居要职,坐镇军中,一天都不能离开,所以不会到后方来。
我说道:哦。这样,那你呢?
红月道:我主管所有后勤的工作,人马物资调度。
我又问:那其他人呢?杨树做什么?
红月道:师父亲自上阵杀敌,勘察敌情、得闲会训练新人。江旭、流金两人相互配合,管理前线和后方的具体调度。青田负责操练。我们平时都带新人,但只有最顶尖的战士才有资格让师父亲自训练。
我听了还比较吃惊,说道:杨树有那么厉害?看不出来。我看他很普通啊。这次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跟他都完了。
红月说:这次前线那边出了点意外,几只魔兽乘机混进了后方。我跟师父还有青田一直追到这里,分散了。后来,我们听说这里又有魔兽出没,赶过来,那两只魔兽慌不择路,竟然冲到你这边来了。
我说:哦,原来是这样。
红月道:师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次受伤要完全痊愈也是很难了。
说罢,红月轻轻叹了口气,她叹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我问道:这些魔兽还有多少?还要多久才能打完?
红月道:还得五六年吧。几千只应该还有。
我吐了下舌头。
正说着,突然有人进来禀报红月道:红姐,前线新增了十六名伤员。
红月站了起来说,我得过去看下,转身对我说道:师父就麻烦你多关照下,我一有时间就过来。然后喊道:景言、小苏。
从杨树的房间跑出来两个年轻男孩,大约十五六岁,说:红姐,什么事?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脸较长性格较内敛的是景言,脸较圆活泼调皮的是小苏。
红月对那两个小男孩说道:我这几天不在,照顾师父的事,你们都听柳西的。对了,大夫那边怎么说?
景言答道:每天按照大夫说的给他换药。大夫说他伤口发炎红肿,开了几贴药,我们每天喂给他喝两次。
红月说:我不在的时候,每隔两个时辰做一次汇报给我。
景言和小苏答道:好的。红姐。
红月匆匆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也许我能帮点忙。
我来到杨树的房间。他依然静静的躺着,我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是有点发烧。我察看了下他的伤口,那草药都没捣细,这样会影响药效发挥,还有绑绷带的方式,这也太紧了些,不透气,难怪要发炎。
我于是叫道:小苏。
小苏急忙过来说:什么事?
我问:你们没学过怎么绑绷带吗?
小苏说:柳兄,我们都是新来的。
我挺诧异,问道:怎么是新的?就没个做得长久的?
小苏说:你不知道,做阳领军的侍卫,是所有侍卫里面最累的,一年十二个月,他有九个月在养伤,经常要没日没夜地照顾他,红姐要求又多,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长期下去谁受得了。
我愣了下说:谈恋爱?你们小屁孩谈什么恋爱?
小苏眨巴了下小眼睛说:柳兄可别装无辜啊,一大早起来就缠着红姐聊天。我跟你说,红姐热门得很,不过,你千万不要追她,不然你会被她一掌劈死。已经很多人死在她的芙蓉掌下了,杀鸡儆猴,一了百了,厉害吧。
我说道:这么厉害?我看她很温柔啊,没想到这么冷血?
小苏道:嗯。红姐就不喜欢男人。不过,她对你倒是另眼相看。如果你运气好,她会倒追你也不一定,一定等她倒追啊,千万别主动。
小苏说着给我做了个鬼脸。
我说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叫景言一起过来,我教你们绑绷带。
我把杨树手臂上的绷带解开,给他们示范了如何正确的包扎伤口和绑绷带。
我走出主屋,到院子里看看。看见我的人,都毕恭毕敬地让开。看来我这住在大本营里的,身份就是尊贵呀。托杨树的福,我开启了随便看随便吃随便逛的模式。如此,我不由对杨树生出一丝好感。罢了,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那就发挥所长,给他捣点止血生肌的草药吧。捣完草药装在小陶罐里,给那两个小孩送去,他们可欢喜坏了,给他们省事了。
过了三天,听说杨树醒了。红月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流金,我听见他们低声跟他打招呼道:流调度。
流金马上示意他们免去礼数。
我在书房,听见客厅里流金小声问红月道:师父醒着?红月说:睡着了。
流金说:那我进去偷看他一下。
红月说:看了赶紧回去。让师父知道了你偷偷跑回来,非得处罚你。
流金蹑手蹑脚的进了杨树的房间,一会儿出来,对红月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多找几个厉害的随军大夫。这痊愈的速度跟不上战事啊。
红月说:卖命的事,哪有那么多人愿意,已经尽力了。
流金说:师父就拜托你了。我走了。对了,白度师兄托我给师父捎个话:前线很好,那些魔兽元气大伤,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请师父放心。
红月道:那就好,快走吧。
流金急急走了。我从门边偷偷瞄了一眼流金,个子高大,皮肤白皙,有点儿婴儿肥,眼睛很大,闪闪的,唇红齿白,假如不是看在他强健的身材和干练十足的气质,一眼望过去,倒是妥妥的一枚邻家男孩。要我说,这流金可比杨树帅气多了。还有上次看到的青田,样貌斯文如教书先生,然则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也是一个气质出众、一表人才的样子。总结来说,杨树的弟子一个个比他强多了,这就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感情这么好。杨树冷得跟个冰块似的,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我这么好的人,倒是没人关心。这世间果然不公平,到哪儿都一样。杨树冷,红月美,青田斯文,流金暖,只剩白度和江旭没看到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集齐各位传说中的大神了,还是有点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