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足足躺了十五天才醒来,身体依然十分虚弱。他一睁开眼睛便问我:军队如何了?我回答不上来,他便急着要起身,我劝他也不听,我于是轻轻按了一下他的穴位,他立刻又昏睡了过去。他实在太虚弱了。他这一睡又是五天。我看他如此憔悴不堪,给他喂了金露,他才又晃晃悠悠地醒来,长眼睛里些许暗淡,默不做声地看着我。好一会儿问我道:柳西,你要将我软禁于此吗?
我平静答道:不是我要软禁你,是你的身体不能再这样被你摧残了。
杨树不说话了,闭上眼睛不理我。
我于是问他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树仿佛才想起来,看着我问道:这次你又如何救我?还有上次,你被谁救走了?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启国二殿下雷殷。
杨树诧异道:为何救我?
我说:我求他救你。
杨树便冷淡说道:不救也罢。
我拂然不悦,说道:什么意思?不救你我吃得下饭吗?
杨树又不说话了。
一会儿,米粥端上来了,我扶他起身坐好,然后拿汤勺喂给他。
他扭头道:你软禁我在此,我不会吃的。
我一听,火气上来了,问道:真的不吃?
杨树长眼睛一闪,说道:除非给我一匹马。
我没等他说完,俯身吻了他,决然说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给杨树喂完粥,便把他扶着躺下来。我见他睡不着,躺着都心焦,于是偷偷在他汤水里面,放了一点迷香,他便慢慢的睡着了。如此他昏睡了一个多月,我才停下了他的迷香。此时,流金身上的伤也基本好了。
杨树从昏睡中醒来,看着我,一脸生无可恋,不发一言。
我看着有点心疼,问他道:在气我还是恨我?
杨树郁闷说道:气我自己,不该惹你。
我们正说着,雷殷来了,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雷殷缓步走过来,看着杨树,幽幽说道:我想惹,可惜被你惹走了。
杨树抬头看了他一眼,波澜不兴地说道:没想到二殿下居然劫狱。
雷殷坦然道:为了柳西姑娘。
杨树冷冷道:二殿下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事的吗?
雷殷略一沉吟,换了严肃的口气,说道:大殿下已经发现白度他们的藏身之处了,五万官兵正在开往除魔军所在的曲河谷。
杨树一听,面露担忧,便要起身,说道:我现在就赶过去。
慢着。雷殷继续说道:听说奇鹰、雪容和江旭都有负伤,现在除魔军的实力,根本不足抵挡五万官兵。
杨树清冷说道:不劳二殿下费心。
说着,杨树便坐了起来。雷殷一把按住了他的肩,看着杨树,说道:假如我派兵帮助除魔军脱离险境呢?
杨树望向雷殷恳切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答道:如此,除魔军定当报答二殿下。
雷殷当下心悦,说道:一言为定。
雷殷那边的军队早就已经集合好了。我要跟着队伍前进,杨树和雷殷都不同意我跟去,一致强烈要求我留在行宫之中。无奈,我只好等在行宫之中,看着雷殷、杨树和流金带着雷殷的三万兵士浩浩荡荡地出发曲河谷了。
杨树他们去了一个多月,只留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突然有一天,整个行宫都热闹了起来,人流络绎不绝,不停有人搬运东西进来,到处都开始张灯结彩了起来。
我问侍女道:什么喜事?
那侍女喜气洋洋地答道:二殿下剿灭了大殿下的反叛,把奸臣关进了牢狱,前国君自愿退位。现在,二殿下要准备登基仪式,正式成为启国国君了。
我听了,心想:难道他们已经都打完胜仗了?
过了十多天,雷殷果然回来了,英姿勃勃,面泛红光。
他一回来,就立刻来看我。
我问他道:战事如何了?
雷殷欣然对我说道:我已经允许除魔军在启国驻扎到彻底剿灭魔兽了。
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阳影呢?
雷殷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同意把你留在行宫之中。
我愣住了,问道:什么意思?
雷殷深情的看着我说道:我跟阳影说了我对你的心意,他也觉得你留在我这里更好。
说着,他伸出手来,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柳西,留下来吧。
他的话语如此温柔,我不由心中一动,却依然推开了他,说道:阳影说什么都不算。我自己说了才算。给我一匹马,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雷殷拉住我的手,说道:柳西,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留在除魔军只会一无所有。而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如何?
我看着他那柔情蜜意、满是期待的目光,狠心拒绝道:雷殷,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这样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雷殷那双流星般的眼眸暗淡了下来,他终于松开了拉住我的手,缓缓说道:我真羡慕阳影。
说罢,他令侍卫给我牵来了一匹马,亲自送我出去,扶我上了马。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里,玉树临风。
而我,只能是风尘仆仆了。
快马走了三天,我回到了丹崖附近。营地帐篷整齐醒目地排列在那里,我很快就找到了。我一抵达营地,立刻有卫兵报告白度去了。我则直奔11帐。我匆匆进入11帐,里面却空无一人,正诧异着,红月赶来了,柳眉舒绽,笑意盈然地一把抱住我道:柳妹,师父说你不回来了,我就不信。
她如此热情,我不由也欢欣了些,问道:红姐,杨树去哪儿了?
红月道:师父这几天都没住这里,都在丹崖跟魔兽战斗。
我又问道:小申呢?
红月道:小申跟小辛去看伤员了。前段时间伤员太多了,都积累了下来。
红月见我神态疲乏,接着说道:柳妹你路上也累了,去休息吧。改天我再来找你。
我点头说好。
红月步履轻松的离开了。我便也先回去我的帐篷休息了。晚上小辛回来看到我,惊喜不胜,抱着我跳了起来。
睡一觉,缓过一口气来,我便来到杨树的帐篷等着。我等他回来,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五天后我才看到他。流金把他背了回来,他的背上挨了一掌,背部一大块乌青淤血,血痕深刻,连躺都不能躺,只能趴着。他回来后就趴在床上,也不看我。
我拿来药膏给他涂上,一边缓缓地问他道:不问我意见,就打算把我甩了?
杨树淡淡道:二殿下对你一片痴心。
我忍住怨气,说道:所以你忍痛割爱?
杨树依旧平淡道:你不是已经回来了?
我一听,更加来气,故作从容地说道:回来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走。
杨树一下子趴不住了,抬头看我是不是认真的。
我便做出认真的样子。
他突然对我说:既然这样,你便走吧,不必帮我敷药了。
我悠然说道:还有时间,可以敷完药再走。
他不说话了,沉默着。等我敷完药要走,他也不吭声。我便回去自己的帐篷住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刚吃完早饭,小申就急急来了,一见我就说:柳西,阳领军昨晚到今天都没吃东西,病情一夜沉重,你去看他下。
我的眼神暗了暗,说:我这几天劳累不堪,身体不适,不方便去。
到了下午,红月来了,关切地问我道:柳妹,你跟师父闹别扭了?
我低头不说话。
红月便说:师父又欺负你了?又嘴硬折磨你了?你不要跟他计较吧。
我说:红姐,这次我不会随便原谅他的。
说罢我就去整理我的东西了,——换了新帐蓬,我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红月自觉理亏,待了一会儿,便默默的走了。
到了晚上,流金也来了。他的伤势看来彻底好了,脸庞温暖明亮,整个人神采奕奕。只是此刻他眼神焦虑,问我道:柳西姑娘,师父伤势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去看他下?
流金如此温暖,令人不忍拒绝,可是我心中怨气未消,只好答道:你也是来为杨树说情的?我这几天身体不适,不方便去。
流金见我心意冷淡,无奈说道:师父自从那二殿下的行宫中回来,便整天闷闷不乐。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到了丹崖便整日整夜地跟那些魔兽缠斗,劝他不要那么拼命他也不听,直到他背上又挨了一掌,实在动不了了,都不肯回来。后来白度师兄那边传来消息说你回来了,我便跟他说,柳西回来了,在营地等你,他才让我背回来。本来他伤势虽然严重,昨天看着精神还不错,今天却整个人昏沉了起来。柳西,你不要跟他计较吧。
我听了流金的话,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面有戚戚,低头不语。流金见我如此神态,便告辞走了。我终于又缓缓地向着杨树的帐篷走去。小申一见我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说道:柳西,你总算来了,我照顾不来,也怕阳领军支撑不住,提心吊胆的。
我走过去看了看杨树,他依然趴在那里,昏昏沉沉,面色暗淡,一动不动的。我轻轻的拿起他的一只手臂,给他看看脉搏,果然沉重了许多。我让小申熬了药,扶他起来,给他灌了一些进去,他迷迷糊糊的喝了一些。因为他只能趴着,我便让小申多抱住他坐一会儿。好一会儿,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想我怎么还在这里,还没走。我便让小申去熬碗粥,自己抱着他坐在那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杨树,我回来就不走了。我早就跟雷殷辞行了。你太让我生气了,我才故意那样说的。
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不肯放开了。
第二天,我正在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醒了,不安地说道:柳西,你为何要回来?我要放你走,你为何不走?
我一听来了气,对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背部,用力拍了下,说道:你必须要这样折磨我才行吗?
他一下子疼得晕了过去。
我不由心疼不已起来,算了,这就算扯平了吧。
剩下的日子,丹崖那边的战斗还在零零星星的继续,只是一些残余了,杨树便安心地在营地养伤。雷殷时不时派人送来对除魔军的慰问,人们陆陆续续都搬回了丹崖,附近也渐渐热闹了起来。除魔军纪律严明、除魔有功,深受百姓们的爱戴,探问的、送各种土产的,络绎不绝。一时间我们在丹崖的日子既活泼又丰盛了起来。红月的补给工作也就简单多了。一切顺风顺水的,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小段宁静的日子,时不时还可以出去散散步。只是杨树的伤势还没完全痊愈,我们便只是在附近走走——有时是弯弯曲曲的小路,两旁长满了野草和花朵;有时则是幽静的小树林,可以听见鸟儿婉转的鸣叫。有时杨树来了兴致,便带着我到附近的小河边钓鱼,他看着钓竿,我看着他。
杨树见我如此目不转睛地可以看他一整天,便问我道:柳西,你一直盯着我看难道不累吗?
我继续看着他答道:等我的目光把你的俊脸烧一个洞我才罢休。
杨树忍住笑意,应我道:烧一个洞就太丑了。
我不急不慢地说道:丑了好,没人要,省得跟别人挤破头。
他听了,扭过头来,用那故作冷淡的长眼睛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何时跟别人挤过?
我看着他那张无数次凝望依然令我砰然心动的脸庞,说道:千军万马的,被我拦下了。
杨树不相信的问道:当真?
我笃定地答道:当然。
正说着,附近的人们看到我们俩在那钓鱼了,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把我们水泄不通地围在里面,欢欣不胜地说道:除魔军真是神仙下凡来的,里面真是人才济济啊,你们看这对小夫妻简直是天仙一对,十分般配。
杨树只好收了钓竿。好不容易,我们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返回营地。一路上他的心情好得很,如果不是带着伤势,他估计可以飞上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