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任四匹骏马拖行,室内空间足有平时两辆马车空间那么大,内设了一张紫檀雕花雀木软榻,卧榻上置有软枕锦褥,前放一张黄梨小桌,身边两张髹漆长辅椅,十分稳定固定的在车室里,任外边有何颠簸走势,车内亦不见动乱分毫。这辆华车离开渝城已走了七日,一路安详。他们白日启程夜间在周遭寻间客栈留宿,住的是客栈上等厢房,吃的是当地山肴河鲜,颇近为美事,也未发生过什么,也未见到过锦袍医怪身边的人。
此时马车即将驶离修国进入西域之境,修双卿躺在车中榻上阖目安睡,姜镜奕坐在椅子里看了看榻上的修双卿,黑曜一般的眸子注视着她,那样的神情,平静却意乱。他微微蹙眉,直知心中这份不安,很快移开目光,恰这时箫握瑜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他的配剑,见到姜镜奕,说道:“前几日这附近发生山洪,虽不曾波及此地,但滚落下来的巨石已将这条路封了,不过已有人在外搬运开,应当很快就能过去了。”
姜镜奕徐徐起身,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仍在睡梦间的修双卿,再转首看向箫握瑜,嗯着轻叹一声:“多谢箫公子。”
箫握瑜只道区区小事,又道:“言大人近来旅途奔波劳累,我们在此休息上一两个时辰再走也是不妨事的。只是不知言大人还能不能撑下去。”
姜镜奕笑了一声,仅说道:“不必担忧。”
过了半个时辰,修双卿方转醒了来,她侧对着车壁躺着,头脑还尚未完全清明,这七日恐是要了她的命。她转了个身,朦胧双眼微睁,马车仍旧不动,眼前却不见了一人,她有一瞬的清明,很快起身出去寻他们二人。
修双卿正出了车,便看到箫握瑜和姜镜奕站在马车前背对着她的身影,他们二人好似是在聊天。修双卿稍安了安心,唤道:“镜奕哥哥,我们已经进入西域了吗?”
姜镜奕听到修双卿的声音,回头一看,见修双卿已经醒来,便道:“还没,只越过这座山便进西域了。”
修双卿凝神看向前方这座尚还不高的小山,又见路间石头被雇来的搬工搬运得差不多,心下却丝毫不敢松懈。进入西域非她所愿,还不知有何危险等着她,也许这时序颂该在哪个地方暗中埋伏等待擒获她。她怎能松懈?
箫握瑜也见修双卿醒来,也道:“大人不必着急,马上就能到了。”
修双卿轻声嗯了一声,再欲进马车里的。
她尚未动身,姜镜奕向她走来,一边说道:“我们方才听闻这里的住民说近几年这里出现个吃人的部落,很是聪明,会截获少人的队伍,我们过去时更需担心了。”
修双卿惑疑:“什么吃人的部落?”
姜镜奕已经来到修双卿身前不远处,轻又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熟悉,只说那怪物是近三四年才出现的,曾有人见过他们后侥幸逃走,说那部落都是魔鬼。”
修双卿听罢,只对周边的人道:“弄好了吗?弄好了就过去罢。卿卿与箫公子皆武艺高强,何必要怕路间横出来的一些穷兽。”
姜镜奕微微怔了一怔,笑着长叹一声,说道:“我倒是忘了。”
修双卿看了看姜镜奕,眼眸浑浊了起来,这些天来这些年来,他跟在自己身边到底有几分真情在内呢。她不想再设想,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就保持多长时间罢,若是连这份情都没了,她又还剩下什么。修双卿微微一笑,笑声轻和若飘荡空中的蒲花,无归无途。
姜镜奕正好奇修双卿为何笑了,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正欲询问这件事,一旁传来搬运工人的呼喊声音:“公子小姐,这里有个人啊!”
修双卿笑容不再,闻言快步走过去,姜镜奕和箫握瑜紧追其后。修双卿进入工人之中,正要问发生了什么,她一看,便知道了。
在众人中间有个孩子,估摸六七岁的模样,这孩子倒在地上,脸色发红,已经没有了生息,却还在瑟瑟发颤。这里近雪山,又已是初冬,西域的冬天与中原可不一样,气候寒冷,这孩子身上衣裳脏破褴褛,生的还十分瘦弱,想来在此地已许久了。
修双卿不由分说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脖脉,孩子浑身发寒,气息亦奄奄一息,修双卿微微蹙眉,命道:“镜奕哥哥,烦请你去熬些驱寒的姜茶来。”说着,她双手抱起这孩子便往马车而去。
姜镜奕道了声好。
众工人则在议论这孩子如何如何。
修双卿将孩子送入软榻上,掖上锦被,拍了拍,等待这孩子慢慢苏醒过来。
箫握瑜上了马车,见这孩子,问道:“言姑娘,这孩子怎样?”
修双卿道:“只是冷晕了。”也不知是哪户人家走失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受这种苦。修双卿想着,竟想到了箫怀瑾。
箫握瑜微低首,沉沉道:“真是可怜。”
修双卿斜眼看了他一眼,也不语。
随后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姜镜奕为这孩子执来一碗姜茶,递给修双卿。修双卿接过后,用小匙舀了舀润这孩子冷得淡红的嘴唇,这孩子许是也感到有温热袭来,微微张了张嘴,修双卿有一瞬欣喜,箫握瑜已见势过来扶起这孩子。这孩子缓缓睁开眼睛,他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明亮慑人,着实惹眼。只是一眼,三人皆一怔,这孩子竟与修双卿长得有三分相似。
箫握瑜已叫出声:“这孩子的眼睛……简直跟言姑娘一模一样。”
修双卿不理会他,只对这孩子喂食姜茶,可这孩子抿嘴不动,明亮的黑眸直直看着修双卿。修双卿知晓了这孩子意思,温笑说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受了严寒昏在这里,我们是从中原来的,你可是中原的人吗?”
这孩子不答,亦不动。
修双卿也不恼,仍举碗笑道:“我叫卿卿,你有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