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一身亲王服饰的古笙亲自上门,带着全套的嫡长公主仪仗与华贵无比的凤辇,接古卿凰入宫。
声势浩大,惊动了整个华京城。
凤辇所经之处,沿途不断有人加入围观队伍,想要透过那凤辇四周厚重的纱幔窥见辇中人半分颜色,但皆是徒劳无功。
周围或大或小的讨论声纷杂入耳,人群中,少子璧一身雪色的斗篷挟着遗世独立的清冷,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辆从面前驶过的凤辇,心下竟一时道不出个滋味。
昨天夜里他突然就失了意识,等醒来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对古卿凰做了什么,又加上那人的警告,弄得他一阵心慌意乱。
他同古卿凰是什么关系?那诅咒又是怎么回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夜那人的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件件一桩桩,拼凑成一个巨大的谜团遮盖在他的心上。
难道,这就是当年他的便宜师父所说的大劫?
“何为大劫?”
“劫,就是天命气运转折之处。”襄姜国师摸着他光溜溜的脑袋,“你命数不清,这一劫是为师唯一能算出来的东西。此劫无规避之法,乃生死大劫。能否渡劫之关键,不在于你,而在于你那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该如何寻找?”
“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出现,不必刻意寻找。”
“一切,顺其自然,遵从本心便好。”
少子璧摸了摸心口,那里仿佛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在跳动着。
她,会是那个命定之人吗?
古宸几个早便做好了让古卿凰大出风头的打算,古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护着凤辇将华京城完完整整绕了一圈赚足了眼球,这才心满意足地引着凤辇自南面正门入了皇宫。
夙华宫,梧桐殿内,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
容琳拉着古玄朝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古宸跟古宣瑜这对父子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另一侧,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氛与对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婵衣桑白则是忙着给另外几名俊朗挺拔风姿各异的青年端茶倒水。
一名年纪稍长的青年微微俯身接过茶盏,对面前的桑白笑道:“两位姑娘不必再做这些事了,要是让小七知道了,还不跟我们没完?”
“就是就是。”另一名娃娃脸的少年飞快地接嘴道,“你们可都是小七身边得力的人,这种小事以后还是交给丫鬟们去做。”
桑白抿唇一笑,“那可不成,主子今天给我们的任务可就是要伺候好几位王爷。要是被主子知道我们偷奸耍滑,还不拔了我们的皮?”
“所以啊,几位爷今天就好好坐着吧。”婵衣轻巧地搁下两盘点心,“过了今天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面前这四位,正是古卿凰这一辈,除去古玄朝跟古宣瑜之外的四位皇子。
老二顺王,古宣珣。老四定王,古宣玚。老五旭王,古宣玘。老六温王,古宣玟。
听她俩这样说,几人倒也不好再纠结什么,不过心下还是一阵感慨:小七就是有本事,连这等身份的人都甘愿在她身边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
喝了一会子茶水,几人随意地谈天说地,面相憨厚但浑身带着些许锐气的古宣玚瞅了瞅那边诡异的父子俩,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先前那名娃娃脸的少年,也就是温王古宣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里还放不下呗!”
“当年那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但终究是害了他啊。”古宣珣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有小七在,他这些年才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谈及这件陈年往事,几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低沉。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一把大火将行宫中正在同一处用膳的几位后妃皇子困在了屋内。几个小家伙们率先被宫人从火海中抢了出来,紧接着大殿的房梁便塌了半边下来,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生路。容琳作为后宫之主并没先走,而是选择让其她几位赶紧离开。
但就当所有人要逃出生天时,头上的顶梁终于撑不住了,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砸下来,但此时,容琳和古宣瑜的生母还在火海深处。将将赶过来的古宸当机立断让自己身边身手最好的影卫首领冲入火海,在最后一秒带出了容琳。而守在外面一脸惊恐慌乱的古宣瑜,终是没能等到自己最爱的母妃。
当时的古宣瑜刚刚过完他五岁的生辰,还许愿要母妃长命百岁一世安康,却不料只是几日光阴,便阴阳永隔。
古宣瑜不停地想,既然自己的父皇能救出母后,为什么不能救出自己的母妃?难道母后的命是命,母妃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那场大火连同母妃的棺椁成了古宣瑜毕生难忘的伤痕,即便他后来明白,在那个只能活一人的时候,只专情一人的古宸做出那样的抉择是必然结果;即便他后来知晓,那场大火是自己外族造反的阴谋,他的母妃以死给他换来了一个不受牵连没有污点的未来。
但他还是无法压制自己对古玄朝对容琳的恨意,连带着看自己原本最敬佩的太子皇兄时也带了七分怨气。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外族造下的孽,但古宣瑜心底不断有个邪恶的声音在告诉他是古宸他们毁了他的幸福。
幸好,就在他要完全沉入黑暗之时,碰上了只有一丁点儿大的古卿凰。
小不点儿穿着一身素衣被人抱到他母妃的灵堂之上,挪着小胳膊儿小腿儿满脸严肃地站在灵位前行礼上香。
当古卿凰回头时,看到了一旁的古宣瑜。
慢慢挪过去,小不点儿顶着古宣瑜怨恨的目光爬上了轮椅,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替他擦去了泪痕,然后将自己的小身子窝进了对方怀里,小嘴中轻轻哼起了前几日在古宣瑜生辰宴上听来的歌谣。
熟悉的曲调蜿蜿蜒蜒地流进心底,古宣瑜鼻子一酸,一下子抱住古卿凰小小软软的身子,嚎啕大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论古宣瑜怎么对她,古卿凰都坚定不移地将自己变成了对方的跟屁虫。在古宣瑜最难熬的时期,古卿凰如一抹柔和明亮的暖阳,照亮了他的黑暗。
古宣瑜永远忘不了,那个小小的人扯着自己的衣角偎在轮椅边,仰起脑袋看他,明亮的眸子都是满满的欢喜与信赖。
“瑜哥哥,夙儿以后也给瑜哥哥做妹妹好不好?一辈子的妹妹哦!”
“……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