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官贼!”
……
冲天的呐喊声直冲云霄,太平军势如破竹,将泾原军、鄜延军的阵势冲的七零八落!
按照事先约定,这时两千名河东军应该从侧翼冲击,为中军缓解压力,可他们只行了几十步就停下了。
这等紧要关头竟然还出了篓子!
刘光世见状怒火中烧,“史珪在干什么?”
泾原军、鄜延军已经承担了绝大部分压力,为的不就是让河东军侧翼出击,打破僵局吗?
现在,事到临头,这帮河东军竟然缩卵子了!
再耽误下去,中军可就完了!
正打算让人质问一番,忽听得后军阵后传来阵阵喧哗声。
仔细一瞧,却见一彪人马自后方杀出。
这支人马数量不多,但却弓马娴熟。
甫一照面,一支支利箭便劲射而出。
河东军措不及防,顿时有不少人中箭身亡。
与此同时,这帮头缠红巾的骑军不断呼喊出声:“西军的诸位兄弟,童贯的十万大军都败了,你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咱们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何必丧命于此?”
“中军已败,速速投降!”
……
刘光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帮贼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身边的亲将急忙劝解:“小将军,事已至此,还是速速收兵离开吧!”
刘光世有心与太平军决一死战,可河东军已然完全溃散。
“小将军,此时退兵还能保留一些人马,再耽搁下去,只怕有全军覆没之忧!”
刘光世满心不甘,只能叹了口气:“鸣金、收兵!”
无需刘光世招呼,泾原军姚平仲早已经调转马头,率先离开了。
为数不多的数百精骑一走,中军所在的数千西军当即溃作一团。
有军将聚拢一批死忠竭力顽抗,也有人试图去寻主将,当然,更多的军士还是四处逃窜。
太平军的攻势太猛了,阵势不存之下,再想挡住太平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哒哒哒!”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一番夺路奔逃之下,能够紧紧跟在史珪两侧的人马已经不足一半,剩下的一半兴许是走散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贼人追上了。
这般危急关头,谁也顾不得谁,史珪甚至不敢回头张望,生怕下一刻紧追不舍的太平军就冲上前来!
从河畔的战场,到此处荒野,起码跑了六七里,这帮贼军依旧紧追不舍!
这是何必!
史珪怨愤不已,为了逃命,他已经换了一匹马了!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若非停下就有性命之忧,史珪真想好生质问一下,逃兵逃将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对他紧追不舍!
“嗖!”
一直利箭破空而来,史珪胯下坐骑中箭扑倒,将其摔落下马。
这时,两侧的亲卫悲呼一声,试图救起主将,可身后的太平军已经追上来,将亲卫一一杀死。
史珪大怒,正想与敌决一死战,谁曾想,对方打马前冲,只是一击便取了他的项上头颅!
方杰在砍死史珪之后第一时间便将其首级斩下,嘴里道:“斩河东军史珪者,太平军方杰是也!”
若论勇武,方杰在太平军军中可以位居前五,此番,斩首之功让其拿走,倒是让人心服口服。
等到负责追击的骑军回到战场的时候,惨烈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在石宝、林冲的猛攻之下,西军丢下了两千多具尸首,投降三千多人,其余兵马四处溃逃,为此,太平军也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殆尽。
不过,此役过后,官军再想威胁睦州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接下来,太平军的任务就是追剿残军,开疆拓土。
翌日,方腊便得到了刘光世战败的消息,“既然石宝跟林冲打了胜仗,咱们便分兵吧,司行方,你领本部夺下祁门,卢俊义,你去建德,其余人马随我去浮梁!”
“得令!”
“得手之后留下少量兵马看守,其余兵马继续南下!”
“明白!”
一番分兵之后,每部人马的数量也在七千人上下,其中,尤其以方腊的本部人马最多,约莫在万余人左右,这么多人马在如今的江南地区,几乎无一合之敌!
三日之后,浮梁县令王桐正在院内读书,忽听外头传来通秉:“使君,大事不妙,乱贼杀来了!”
王桐听罢提剑来到城头。
这时,县尉、县丞等大小官员早已登上城楼。
城外,密密麻麻的贼人令人望而生畏。
浮梁内辖景德镇,因产青白瓷质地优良,举世闻名。
在这里为官,每年都可以捞取不少的钱财!
“使君,打开库房,重金悬赏敢战之士吧,贼人兵临城下,再不募兵可就来不及了!”
王桐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早在方腊夺取杭州之时,王桐便试图招募兵卒,可城内官员都将希望寄托在童贯的西军身上。
现在,西军一败再败,希望断绝之下,浮梁只能靠自己了。
数月以来,浮梁并未见识过太平军之威,因而,官府一声令下,城内富户当即出资出力,试图保住城池,而不少青壮也在赏钱的诱惑下加入守城的队伍之中。
为了方便制瓷,浮梁城内有六七城的百姓常年居住在城外,只有三四成的百姓居住在城内。
太平军抵达之后,不少百姓都成了俘虏。
对于这些乡民,太平军并未痛下杀手。
眼下,只是太平军扩充实力的关键时期,一味的杀戮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日,方腊打马来到城下,派出人手劝降。
“刘光世已败,浮梁外无援军,何不弃城而降?”
孰料,城内的官军根本不信,“若想取城,只管来取!”
此时,一名武德司的军士低声通秉,“方公,城内守军不过一千,多是地方厢军,战力不强,可要一击破城?”
熟知本地风轻地貌的祖士远信手一指城外的百姓,嘴里道:“方公,不必强攻,有他们足矣!”
方腊眉头一跳,“让这些百姓劝降?”
“不错,浮梁城总共就这么多人口,只要让城外的百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城内的官军一定会束手就擒!”
方腊微微颌首,“切记,不要伤到无辜百姓的性命!”
“得令!”
在方腊的许可下,数千名浮梁百姓来到城下,他们大声呼喊:“太平军是好人,他们不抢钱粮、不杀人,还要分田到户,城头的兄弟们,降了吧!”
“方公还许诺减免苛捐杂税,重金收购咱们的瓷器,放下武器,莫为朝廷卖命了!”
……
城头厢军瞪大了眼睛,只见城外的百姓满脸红光,在太平军的环伺之下,毫无惧意。
太平军真有这么好?
喊话的乡民有不少人正是城头守军的家人!
王桐这时候才明白太平军的计划,他们就是想以城外的百姓为诱饵,蛊惑军心!
大意了!
早知道就应该让城外的百姓尽数入城,可谁能想到太平军竟然来得这么快!
前几日还有信使来报,刘光世的西军连战连捷,谁曾想,这才几日的功夫,太平军便杀上门来了。
不得不说,太平军这一招攻心计杀伤力巨大,完全抓住了人心的弱点。
要知道,官军也好,贼人也罢,他们之所以能够悍不畏死,就是因为他们有一种保卫家乡、守卫家人的信念。
现在,攻心计一出,只怕浮梁危险了!
王桐无奈,只能下令城内不得散布谣言,不得扰乱军心!
“若有妄言投降者,斩!”
当日,太平军并未攻城,然而,满腹心事的王桐却久久未能入睡。
城外的太平军兵强马壮,就算浮梁城上下一心都有可能守不住,更何况现在?
只怕连两日的功夫都坚持不住!
王桐颇为无奈,若不是奸贼朱勄搞出了花石纲祸害一方,方腊又怎么会聚众起事?
现在倒好,贼人势如破竹,那朱勄倒是躲在了汴京!
何其不公也!
深夜,县尉带着一干心腹闯进县衙,“使君,得罪了,你不愿降,大家可不想送命!”
王桐早有准备,只是整了整衣物,“我跟你们走,不必捆我!”
翌日一早,浮梁县尉、县丞开门献城。
方腊领军来到城门口,这里早已经跪倒了一地,只有县令王桐挺身而立。
“恭迎方公入城,我等苦侯天军久矣!”
这帮家伙为了活命,连脸都不要了。
方腊看了这群人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王桐,“王使君,何以不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为何不殉城?”
王桐面露愧色。
方腊又道:“既然不想死,那便去泾县瞧瞧,在那里,包康正在分田!”
王桐只想离开这里,当下自然应允,“可以!”
包康虽未入仕,但在江南颇有声望,而王桐丢城失地,就算想逃,只怕也没有人敢接纳他。
方腊又对着满地的官员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太平军的政策你们应该听说过,这几日就会有人来分田到户,你们便从旁协助,若是干的好还有可能再度为官,若有徇私枉法之辈,定斩不饶,至于你们现在的官职,一概作废,日后便以功升迁!”
众人虽然不满,但起码可以保住身家性命,而且方腊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条立功之路,总算没有彻底断绝他们升迁的念头。
祖士远紧紧跟在方腊身边,他是歙州士子,虽说当初从贼只是迫于无奈,可方腊连番获胜之后,他已经肯定,宋廷绝非太平军的对手!
此番,成功以计破城,祖士远获得了方腊的信任,当即得以昂首挺胸直入县城。
想当初,祖士远为了入仕,耗费了家产,却被奸人所骗,官没做成,钱也没了,一帮同年避之不及。
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谁曾想,跟随方腊竟然还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此时,看到一众官员毕恭毕敬的模样,祖士远不由得大为振奋。
大丈夫当如是也!
今日且入浮梁城,他日还要入饶州,让知府也跟自己下跪!
人人平等?
这口号说说也就罢了,百姓们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实实在在的钱粮和田地!
至于祖士远,他心里嗤之以鼻,但却从未表露过。
为了往上爬,为了出人头地,他竭力完成方腊布置的各项工作,不贪财、不好色,只为了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大官,衣锦还乡!
泾县,处在泾水以北,这里正是包康的家乡。
这一日,泾县,包家。
“逆子,跪下!”
包康之父包辉手持荆条,对着包康大声怒吼。
包康叩首之后,吩咐左右,“尔等速去分田,先将我包家的田分了,若有人阻拦,一概拿下!”
包辉目瞪口呆,“逆子,方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去分别人的田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还带人来分自己的田,你读书读到狗身上了吗?”
包康正色道:“父亲,你还记得祖父是如何入土的吗?”
“自然记得,你祖父为官清廉,下葬之时甚至别无长物,只是一方薄棺便入了土。不过,为父做官之后已经将你祖父重新风光大葬了!”
包康又道:“父亲,祖父故去之时,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可你为官之后,投献土地多至千亩!”
包辉皱起眉头,“千亩不算多,为父已经很是清廉了,其他人只怕数千亩也不在话下!”
包康直起胸膛,正色道:“父亲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百人无田可耕?多少老人无钱下葬?”
包辉皱起眉头,“关某何事?某为官一方,从不盘削百姓,如今已经卸官归乡,百姓受苦,与某何干?”
包康叹了口气,“父亲,你忘了孝肃公的训词了吗?”
孝肃正是包青天包拯的谥号。
包拯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故有“包青天”及“包公”之名,而包康是包拯的五世孙!
听到提及自家祖宗,包辉叹了口气,“朝廷已为奸人把持,纵使孝肃公在世,只怕也无力回天!”
“父亲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