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西军胆颤心惊,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一时之间,人人胆怯,个個害怕,甚至还有人偷偷将火把丢掉。
在神射手的威胁下,谁也不想成为活靶子。
这时,远处突然掷来几枝火把。
明晃晃的火光当即将两侧的官军映照的一览无余。
不等种浩缓过神来,身后顿时传来阵阵惨呼声。
这一次,开弓偷袭的不止一人,更多的太平军弓手加入了攻击的队伍之中。
种浩当即放声大喝:“快,上墙!”
话音刚落,种浩便一跃而起,在亲卫的帮助下翻上了内墙。
然而,不等种浩查探清楚,又听得耳畔传来几道劲风。
显然,太平军早已经盯上了他!
顾不得多想,种浩只能再度折返外墙。
只听得一阵“铿铿”箭矢落地声响起,刚才种浩站立的地方已经落下三五支利箭!
“将军,可曾伤着?”
亲卫急忙将种浩护在身后,这位可是种师道种相公的公子,真要是受伤了,只怕种相公那里没法交代。
幽冷的寒风呼啸着,让内墙附近的种浩感到彻骨的冰冷。
不,真正让他感到寒冷的是太平军,月光下,大量的火箭疾射而来。
密密麻麻的朝廷锐士躲闪不及,只是一次齐射,当场就丢下了十多具尸首。
不能坐以待毙呀!
退?还是不退?种浩萌生了退意。
原本以为“烧城”计万无一失,而他们则可以趁着守军混乱的当口儿强行攻进城内,可现在,是哪个混蛋泄漏了计策?
如若不然,太平军又怎会早有准备,提前设立石墙?
种浩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又一轮的火把抛了过来,这一次种浩有了经验,他把身子紧紧的贴近内墙,试图躲避火箭。
然而,这时候种浩灵光一闪,“诸位,随我一起推倒内墙,只要墙倒了,我们就能冲出去!”
跟随种浩冲得最快的那帮亲兵已经死了十多个,但更多不明真相的兵马还是从豁口处鱼贯而入。
种浩知道他在内墙里多待一会儿,身后的军卒就会多损失一分。
必须尽快突破,越快越好!
“推墙?”
新近赶到的军卒一脸懵懂,不过,见识过太平军厉害的前头部队已经开始奋力推墙了。
“推!”
“推!”
更多的军卒加入到了推墙的行列之中,一行人卖力推墙的事情,太平军的火把一次次的抛来,跟随着火光一同降落的还有那些冷漠无情的铅弹。
石墙砌的仓促,数百人齐齐发力,很快便让他们得逞。
“倒了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刚传出来,却忽然惨叫出声。
“轰隆隆!”
或明或暗的火光下,前方俱是散落在地的石料。
遭了,弄巧成拙了。
阻挡大军前进的内墙虽然没了,可是,大大小小的石料却成了另一个障碍。
种浩阴沉着脸,他没想到短短一日竟然遭遇这么多挫折。
身上的伤处越发痛了起来,种浩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之所以带伤上阵,为的就是洗刷耻辱,没想到,还是不容易。
冲!
种浩借着火光的光亮笨拙的往前跨出了数步,“快冲!冲过去,冲过去就好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声凄惨无比地叫声。
路依然漫长,每每等到种浩的眼睛刚刚适用黑暗的时候,太平军的火把便会再一次抛射而来。
“该死的,太平军到底有多少火把,还有他娘的这石墙到底有多厚!”走了约莫有两丈多远的地方,种浩才重新脚踏实地。
胆战心惊地往四方张望了一下,视野中没有一个太平军。
他们躲在哪里?他们还有什么未使出的手段?
接二连三地,种浩的亲卫已经全部踏出了石墙的范围。
不需要口令,这些生死与种浩紧密结合到一起的军士便利落的在四周聚拢起一个个密集的方阵。
夜战,长兵器不利于行路,所以此番种浩所带的兵士皆是刀盾手的配置。
清一色的刀盾手围在石墙外围,越来越多的军士翻过了石墙。
每隔十个呼吸,太平军总会抛射火把,当然,跟随火把一起降落的箭矢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聚拢在种浩身边的军卒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一千人,可以作很多事情,俗话说,百人可灭族,千人可亡国,有了如此多的军士做伴,种浩的雄心壮志再一次喷涌而出。
“大家随我冲锋,杀光贼人!”种浩知道若是再待下去,大量的军卒就会堵塞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守军为什么没有在石墙外侧安排人手,但触手可及的胜利还是让种浩兴奋的喘着粗气。
三步、十步、十五步!
官军已经往前行了十五步,就在此时,内墙附近忽然闪光一片,突兀出现的火把点燃了堆积在四周的柴禾。
太平军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的干柴?
朝廷军士生出不妙的感觉,便是种浩也意识到了不妥,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振臂狂呼,“莫慌莫慌,稳住,稳住!”
话音刚落,自城头就抛来一个个陶罐。
沉重的陶罐重重地砸在了朝廷中间,顿时引起了一片骂声。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
“怎么腻腻的,这坛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妈的,痛死了”
……
种浩精神高度集中,他已经灵巧的躲过了三个陶罐,两侧,熊熊燃烧的火堆将朝廷军士的身影映射的清清楚楚。
太平军到底打的什么把戏?
他们不会愚蠢到以为几个陶罐就可以把自己打败吧?
方腊,黔驴技穷矣!
念及此处,种浩大呼出声,“诸位,太平军已然胆寒,富贵荣华就在前方,诸位,与我冲锋!”
汇集到种浩身后的军卒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人,冲天而起的大火给他们带来了光亮,让他们可以辨清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为什么太平军在附近点燃的火堆会烧这么久,更没有人发现,一股股液体已经弥漫而来。
城头,方腊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原油味。
这么多未经提炼的油水,真的可以奏效吗?
同样的疑问浮现在太平军心头,要知道,一开始方腊打算倾倒原油的时候,牛皋等人将信将疑。
直到方腊告诉大家,为了准备这杀手锏,他在数月前就开始筹划了。
自古以来,猛火油便是从石油中提炼出的精品,无往不利的猛火油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死伤一片。
可是,今日方腊鼓捣出的原油能否奏效,没有人知道。
方腊身边,一名军校低声提醒,“大人,内墙附近已经有一千五百名官军了”。
方腊缓缓颌首,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大吼大叫的种浩身上。
“此人倒也是一员猛将,只可惜,是敌非友,此番饶不得他!”
话语间,方腊已经将种浩当成了死人。
种浩很是疑惑,他冲入豁口已经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为什么太平军依旧未曾出现?
军寨外,种师道面色凝重,适才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借着火光,他看到城墙上的豁口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在某种情况下足够大军冲锋所用。
相对于设想中的最坏情况,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不知为何,种师道突然赶到一股彻身的寒意。
火,为什么有火?
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这股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又是太平军的奸计?
不,不可能,为了攻破寨墙,朝廷大军可是焚烧了许久,贼人应该毫无防备才对!
夜色深沉,清冷的月光寒彻人心。
军寨内,聚集在种浩周围的军卒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这两千人又往前行了三百步。
三百步的路途,太平军军又丢下了数百个陶罐。
这时候,就算是傻子都意识到了不妥。
因为,至始至终没有一名太平军出现。
方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种浩心中有许许多多的问号,但被大军簇拥在中间,他却没有思考的功夫,只能机械地前进,前进,直到……
“可以了!”方腊轻吁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原油能否燃火?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古书上曾经记载,西北的河道上曾经燃起大火,数日不灭。
原油在水上尚能着火,到了陆上自然不在话下。
一支火箭腾空而起,红幽幽的火苗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惹眼。
方腊以及所有知情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随着火苗下移,再下移。
“啊”,箭矢射中了一名倒霉的官军。
早已被油水浇了个浑身湿透的朝廷军士没想到,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城头上,方腊等人的眼中忽然出现一簇极旺、极旺的火苗,视野中,这火在极快的速度内由小变大,它迅速点燃了隐藏在四周的柴禾,烧着了所有在地上流淌着的原油。
不知何时,地上都是湿答答的油水。
种浩被惨叫声骇了一跳,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踉跄!
地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腻了?
暗骂一声,种浩却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焦糊味儿,但又好像混杂着别的味道。
等等!为什么会有焦糊味儿?
没等种浩回过神来,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浪就把他扑到在地。
“呼哧!”
火完全烧起来了。
炽热的大火将这块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脑子灵醒些的朝廷军卒想趁着大火未至之际逃出升天。
然而,原油非比寻常,但凡身上沾染到一滴,凶狠的火光便会疾冲而至。
“噗!”
一个个火人惨叫无比,他们滚落在地,试图扑灭火焰,可是,火在地上却燃起了更大的火光。
不少同伴试图救援,却很快发现自己自身难保。
活,人人都想活下去。
什么狗屁富贵荣华,在死亡真正来临的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
原本很是齐整的官军阵脚大乱,最外侧的军卒慌不择路,他们实在是被身后同伴的惨状吓呆了。
已经被大火烧到的倒霉鬼更是不堪,他们翻滚着,惨叫着,结果只能是让身上的大火烧的更旺。
漫天乱舞的火苗,吞噬了无数的士卒。
城头上的太平军又惊又喜,若非方腊未雨绸缪,又怎会有这么一场大火?
灼灼的热浪扑面而来,即便隔着老远,但方腊等人还是感到浑身上下好似要被烤出油来。
远处尚且如此,近处的感觉更是难堪。
短短的一刹那,种浩的两千大军被烧得互相践踏,惨死无数,烤得半生半熟的味道也传到了城头,让人闻之欲呕。
在这种程度的灼烧下,还能有活人吗?
“啊,我好狠,我好狠啊!”种浩发出绝望的咆哮,他想找人拼命,可是,放眼四望却没有对手,最终只能在火光近身之前掷出长枪。
长枪是否击中了目标,种浩不得而知,他心中一片冰冷,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此役,非战之罪!
朝廷军卒多数身着棉甲,皮甲混杂着油水,遇火既燃……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就算种师道再是蠢笨,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不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被冲天的大火镇住了。
火光腾起的位置正是适才种浩出现的位置!
这种程度的大火,种浩以及种浩麾下的军卒还能有活路吗?
种师道冷汗淋漓,他知道他栽了,栽在了方腊的手里。
“鸣金,退兵!”瞬间,种师道仿佛苍老了十岁。
“相公,种浩将军还在城内”
种师道大怒,“我说退兵没听见吗?”
如果种浩没死,种师道自然不会放弃他,可是,这般情况下,种浩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种师道能做的便是为朝廷保留更多的军力,当然,也是为他保留一条后路。
前前后后,官军已经折损了三千人马!
这是种师道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种师道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败!
贪功冒进?
难道勇猛无前也会成为索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