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的越远越好。
对于姚平元而言,兖州的安危固然重要,可自家的性命也极为要紧。
作为姚家军的重要一员,姚平元还有着大好前途,他可不想一战葬送在此。
能够突入兖州城外五六里,这已然是姚家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若是耽搁下去,很可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念及此处,姚平元再无战意,只想领着自家兵马全身而退。
然而,花荣麾下的回鹘骑军可不是摆设,他们三五成群,追着姚家军便痛下杀手。
弓箭、铁骨朵、飞斧……
众人各显身手,将一名又一名姚家军斩落下马。
一炷香之后,花荣策马来到方腊身前,“王上,来得是姚家军,为首之人名曰姚平元,正是姚平仲之弟,这支骑军只是先锋,他们的主力尚在数百里之外!”
看来定是兖州的告急文书送到了西军手中,为防兖州有失,他们遣了这么一支骑军过来滋扰。
目前来看,效果达到了。
兖州守军在看到援军抵达之后,士气高涨,竟在突火枪的配合下将石宝一行驱赶下城。
石宝本人身中数枪,若非板甲在身,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饶是如此,石宝也是多处受伤,不能参战了。
此时残阳如血,方腊心头烦闷,终归还是下了收兵的命令。
没多久,吕将、花荣、方杰、邓元觉齐聚帐内,气氛凝重,一时无言。
大好局势毁于一旦,众人都没了寒暄的念头。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却是方腊入帐。
几人行礼问候,“王上!”
“免了,怎么?一场小挫就让诸位心灰意冷?”
吕将出言将罪过拦在自己身上,“王上,此战罪过在我,是我小觑了官军的火器,最终连累石将军无功而返!”
方杰也出列请罪,“未能及时传回西军来袭的消息,这是某的过错,请网王上责罚!”
刚刚率军抵达的邓元觉抱拳出列:“未能及时来援,某也有过!”
方腊挥了挥手,“好了,都坐下吧,不过是一场失利而已。胜了这么久,小挫一场也好,让军中上下冷静冷静,太平军虽强,却也不能小觑了任何对手!”
吕将稍一思索,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王上所言极是!只是,眼下西军将至,我等该如何自处?”
方腊手指舆图,“莫急,西军还有三五日的时间才能抵达兖州,我们还有破城的时间!”
邓元觉到来之前,太平军只有三万人,以三万围攻四万人坐镇的兖州,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即便是现在,兖州城外的太平军也不过五万人!
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想要在短短三日之内攻破重兵把守的兖州,显然有些困难。
此时,方杰忍不住说道:“王上,今日城门已破,若非官军用砖石堵住城门洞,我部人马已可杀入城内,明日不如集中火药,炸开城门洞?”
方腊微微颌首,“可以一试,不过,要小心官军的火器!”
忽而,外头传来甲士通秉,“急报!”
方腊接过告急文书,看罢之后笑道:“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汤隆的火器正在路上,明日便能赶到!”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毫无疑问,辎重营是要连夜赶路。
看来,为了这一役,吴王并非毫无准备。
早就听说汤隆的匠工营颇有手段,却不知明日的火器能有多大的威力!
“若如此,破城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听说高俅已将统兵大权交到了李纲手中,此人颇有手段”
方腊深以为然,“不错,李纲颇知兵事,所以明日还要做两手准备,花荣!”
“末将在!”
“明日你领回鹘骑兵四处巡弋,绝不可放一名官军靠近兖州!”
“诺!”
“邓元觉,明日由你领军攻城,若是火药炸开城门,定要一举破城!”
“得令!”
“吕将,明日你与方杰一道围三阙一,若有官军突围,务必尽数拦下!”
“诺!”
“来,诸位满饮此碗,待破城之后,我等再饮一碗得胜酒!”
“满饮!”
……
城外,太平军正在摩拳擦掌,誓要用铁和血来证明自己,而城内,数不清的青壮正打着火把修缮城墙、完善器具。
白日里,太平军的霹雳火箭、投石车对城墙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纵使城内人手充足,可若想利用一夜的时间将城防完善如初,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纲对此心知肚明,白日里,若非突火枪突然发威,再加上外头突然赶来的援军,只怕太平军已然攻破兖州。
今日,火器消耗了大半的火药,明日再想故技重施显然有些困难了。
太平军实在是太过悍勇了,军将也好,军卒也罢,个個奋勇争先,悍不畏死,即便伸出重围,依旧大呼酣战,在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退缩。
无怪乎连金人都不是太平军的对手!
方腊果然有一手!
“监军使,高太尉请您去府中赴宴!”
李纲皱起眉头,“李某军务繁忙,无暇赴宴。对了,还请转告高太尉,今日三军用命,将士死伤众多,这抚恤一事,还请太尉尽快安排!”
传令小校额头生汗,“小人明白,这便回禀高太尉!”
知府衙门,高俅正与知州等人欣赏歌舞,听到李纲的答复之后冷哼一声,“不知变通的蠢货,不过,李纲提到的抚恤是该尽快安排,否则军心不稳,如何守住兖州?”
知州连连颌首,“敢问太尉,这抚恤需要多少钱?”
“今日战死一千五百,伤两千,十万贯应该是够了!”
知州吸了口冷气,“太尉明鉴,府库里可拿不出这笔钱。”
高俅将酒杯掷到桌上,“这点事还做不好?那便等着方腊来割你的脑袋吧!”
说罢,高俅拂袖而去。
知州涨红了脸,却半点也不敢发作。
比权势,高俅在朝中可谓权势通天,远非一介知州可比!
也罢,事已至此,也由不得顾虑太多了。
想到这里,知州传令道:“来人呐,我拟一份名单,尽快派人登门拜访,让他们来府衙赴宴!”
“诺!”
兖州知州拟出三十人的名单,半个时辰之后只有二人告病未至,其余人尽数到来。
一番寒暄之后,知州直入主题,“诸位,今日贼人势大、凶悍,若非官军用命,只怕兖州已破,若是兖州失守,在座的诸位定要被贼人清算一番!”
“这都是高太尉以及使君的功劳,若非你们运筹帷幄、临危不惧,这兖州只怕早已经落入方腊之手,此等恩情如同再造,我等感激不尽!”
“诸位,明人不说暗话,贼人明日定会再度攻城,可今日的赏格以及抚恤府库内拿不出,还望诸位能够帮衬一二!”
一众豪绅面面相觑,可城外的太平军如狼似虎,他们也别无选择。
“敢问使君,这赏格还差多少?”
“二十万贯!”
众人吸了口冷气,“这么多的钱财,我等如何筹的出?”
知州冷冷一笑,“黄员外,你违抗法令,私售酒水,知罪不知?”
黄员外脸色大变,“使君明鉴,某愿捐献一万贯,以慰将士!还请使君明察秋毫,此等子虚乌有之罪,与黄某毫无干系!”
知州微微颌首,“善,若如此,可能是本官记错了!马员外!”
不等知州威胁恐吓,马员外便急忙表态,“使君容禀,某虽穷困,却也不忍将士们心寒,某也筹集一万贯,不让黄员外珠玉在前!”
知州很是满意,接着,无需多言,一众豪绅便纷纷表态,愿意捐献一万贯以供军资。
“好了,今日还有江苑先与刘名义尚未赴宴,明日一早若见不到他们的心意,那便说明江氏与刘氏对朝廷心生怨望,有勾结贼人之嫌!”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有人连连表态,一定会及时转述,让两家及时捐献。
一场鸿门宴草草结束。
二十万的份额超额完成之后,知州很是满意,他的吃相虽然难堪了些,可只要抱住高太尉这条大腿,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这样的想法,知州自然要第一时间面见高俅,“太尉,兖州士绅闻听府库缺钱,纷纷慷慨解囊,明日一早便凑齐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好,很好,待击破贼人之后,本官定会向朝廷上奏,此地士绅颇为贤德,这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这都是太尉的功劳,若非太尉保境安民,本地士绅又怎会如此慷慨?”
高俅心情大好,“善!”
……
翌日一早,李纲尚未吃饭便见一队高家军正在运送财货。
“且住,尔等往哪里去?”
“监军容禀,这是太尉凑出的三万贯,还请监军画押!”
李纲皱起眉头,签字画押。
仅仅是三万贯的话,只怕每人才能分到一点点钱,这可与李纲的初衷大相径庭。
“头前带路,某要面见高太尉!”
军校自然不敢拦阻。
这时,高俅尚未起床。
李纲在府内侯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到哈欠连连的高俅,“高太尉,贼人凶悍,只有重赏才能激起军士的敢战之心,三万贯却远远不够!”
“四万贯,实在不能再多了,府库空虚,再多也没了!”
李纲皱起眉头,“十万贯!”
“五万贯,若非城内士绅慷慨解囊,连一万贯都没有!”
李纲心知已经触及高俅的底线,当下不再逼迫,“也罢,既如此,某代将士们谢过太尉了!”
高俅有些尴尬,“一切就拜托给监军使了,昨日城头观战,某的腿脚受创,有心杀敌,身不由己啊!”
李纲不置可否,“高太尉好生养伤,某还有军务,这便告退了!”
……
五万贯,李纲取出四万贯作为昨日的抚恤、赏格,又留下一万贯以备不时之需。
埋锅造饭之后,得到火器补给的太平军邓元觉所部,杀气腾腾地往兖州而来。
这一战若能拿下,便可威胁道郓州、大名府,也可在西军主力抵达之前抢占立足之地,意义十分重大!
若拿不下,只怕太平军要考虑撤兵了……
邓元觉在方腊麾下诸将之中,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一人了,与司行方、石宝相仿。
作为坐镇一方的大将,能够得此重任,邓元觉不敢有丝毫懈怠。
前军,分量足够的火药已然埋到了城门洞所在。
随着一声巨响,城门洞开。
城头的官军相顾骇然,他们竭力点燃突火枪,试图击杀太平军。
可一支支厚实的盾牌遮住了太平军的身体,弹丸击打在盾牌上迸射而出,很难造成太大的杀伤。
在盾牌的遮掩下,大队大队的军卒已然冲到了前方。
邓元觉大步往前,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了。
作为身经百战的大将,越在这种时候,邓元觉越是冷静。
胜利越是唾手可得,邓元觉越不敢大意。
城门正在鏖战,己方甲士顺着火药炸开的通道正在往里冲杀。
可城内的反抗出乎意料的薄弱。
不对!
邓元觉握紧长刀,在门外止步,同时大声唤来一名裨将:“你且带人协助刘虎控制城门!无令不得妄动!”
“得令!”
刘虎便是先行冲杀的军将,此时他已经顺利夺取城门,然而,官军已经撤退到了远处的城台。
刘虎未得军令,不敢擅自追击。
官军似乎另有所图,也未曾发动攻击。
于是,双方竟然对峙起来!
城头,一名太平军已然城上城头,可令人意外的是,官军并未试图夺回,一次也没有!
邓元觉皱起眉头,怎会如此?
昨日官军尚且反抗激烈,怎么今日却有些偃旗息鼓?
正思量间,城头、城门洞相继传来猛烈的爆炸声。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仿佛晴空霹雳一般。
一时间,空气中硝烟弥漫、血肉飞溅。
邓元觉深吸一口冷气,官军好狠的心!好大的胆子!
引军入城,一举消灭,难道就不怕太平军的后续兵马吗?
这便是李纲的手笔?
就在众人疑惧之际,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官军猛然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