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兵马从何而来?
为何出现在如此要命的时候?
来不及细想了,这支官军势头猛烈。
为首一人,姿态雄伟,长刀所向,数名太平军仆倒在地。
一步杀一人,鲜血染征衣!
此番跟随邓元觉夺城的兵马俱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精锐。
今日,眼瞧着敌将凶猛,当即有数名身手超强之辈迎了上去。
然而,那名官军大将不曾停步,只是刀光如电,下一刻,冲得最快的一名太平军连人带甲被劈成了两半,“秦州张俊在此,谁来送死!”
话音刚落,张俊再度砍杀了一名太平军。
两名同伴身亡,前冲的太平军依旧未曾停下脚步,他们舍生忘死,挥舞起长枪、长刀,不给张俊近身交战的机会。
“呼呼呼!”
刀光闪烁间,张俊终于停下了脚步。
此獠不可留!
邓元觉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扈从手中取来惯用的长刀,微微抖动,刀刃便发出嗡嗡的声音。
城外的战斗突然而猛烈,硝烟散尽的城头上,片刻的死寂过后,瞬间爆发出惨烈的厮杀。
一名又一名踩着同伴的鲜血,快速攀登着云梯,他们一个又一个登上城头,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
李纲就在城楼上,不断针对城防的薄弱处调兵遣将。
一支支弓弩手在城头来回游走,用弩箭击退太平军。
间或有稀疏的突火枪响起,可由于太平军已有防备的缘故,几乎没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
能与太平军正面一战的西军早已败了一场,如今,坚守各处的多是朝廷禁军!
西军与禁军相互看不顺眼,颇为不和,作为西军的一员,张俊是秦州人氏,在后世的历史上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靠着南征北战、陷害岳飞,最终得以进封清河郡王,深受赵构宠信!
今日,张俊一行佯作尸首躺在城墙边,静候太平军攻城。
直到关键时刻才暴起发难。
效果显而易见,陡然杀出的张俊一行,顿时将城门洞内外的太平军一分为二!
即使城门洞开,可杀得性起的张俊却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铿!”
就在张俊想要对意图拦阻的太平军痛下杀手之际,一柄长刀从他腹部前方急划而过。
锋利的刀刃与甲胄蹦出巨大的火花,崩掉了几片甲叶。
“来得好!”
张俊顺着长刀的来势举刀反撩。
这一刀速度极快,闪电般沿着刀刃横切过去,眨眼间便能斩下持刀的手!
这一刀,张俊势在必得!
然而,下一刻,张俊竟然徒劳无功。
只见袭来的长刀仿佛活物一般,剧烈地抖动着。
这一抖似乎蕴含着一股特殊的发力方式。
只听着“铿”一声巨响,刀刀相撞,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好大的力气!”
即便张俊力大无穷,却也险些握不住刀柄。
就在张俊受挫之际,大队大队的太平军已然冲杀而出。
城外的官军毕竟人数较少,他们全靠着张俊的威势才能奋起杀敌。
可偏偏张俊已被邓元觉缠住,这时候再指望官军以少胜多显然很是困难。
战场之上,十人敌只不是普通战将,百人将可以成为良将,千人敌为大将,万人敌为上将!
邓元觉与张俊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之间根本未曾分出胜负。
在邓元觉身后,越来越多的太平军疾冲而过。
“杀贼、杀贼!”
巨大的号令声中,太平军强行冲阵,他们不顾张俊一行的拦阻,目标直指城门洞,在其身后,更多列阵而来的军卒正在大步前进。
张俊固然勇猛,可随他出战的官军毕竟只有数百人,指望数百人以少胜多,难度很大。
战场上,到处都是甲胄猛烈的撞击声,以及兵器撕裂的碰撞声。
中军所在,吕将缓缓拔刀。
削铁如泥的武器跃跃欲试,仿佛要饱饮鲜血!
“轮到我们了,攻破兖州,杀高俅!”
“破兖州,杀高俅!”
……
在直冲云霄的呐喊声中,将士们纷纷拔刀,传来一阵锵然之声。
这些军将顶盔掼甲,手持各式武器,一脸肃然。当他们在吕将的带领下快速前进的时候,恰如同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前方,一名官军甲士大步而出,他手擎军旗,昂然而立阵前,又拿手一指太平军的方向,似乎在鼓舞人心。
吕将见状眯缝着眼,反手取弓,信手一箭射出。
“噗!”
这一箭射中官军擎旗的手腕,对方却也硬气,即便手腕断裂,却也强撑着用另一只手来扶着军旗。
吕将自然不会客气,当下又是一箭。
这一箭射中要害,对方当即仆倒在地,鲜血自喉咙流了一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前方,邓元觉所部前锋已经冲进了城台。
所谓城台高于城楼,与城墙顶端以坡道相连。
聚集在城台的官军以刀盾手堵截在坡道中段,十余人排成前后两行,都用手臂、肩膀顶住盾牌,双脚前后站立。稍后方,若干人把长枪、长矛等架在刀盾手的肩膀上,做好了居高临下戳刺的准备。更后方有几人以弓矢还射,竭力掩护己方将士。
这是中规中矩的防御,可惜此处坡道毕竟不是什么险要,他们的人手还少。而太平军由齐步而快步,由快步而冲锋,来势又太过猛烈了。
牛皋举着面一人高、一人宽的包铁大盾,当先奔到。盾牌厚而重,他又身披专门的重铠,每一步踏在地面,仿佛都使城墙震动。
仅仅十余步的冲锋距离,他的盾牌上钉了四五支箭,还有几支枪杆扎在上面,崩断了。
他猛地撞进了盾阵。
盾牌防线像是纸糊的一样,被突破了。当下,牛皋正面的两名刀盾手腾空飞起,跌到城台后方的官军队列里,撞翻了不少人。左右两侧的刀盾手急待后退,却被牛皋挥动厚重大盾猛击。
以如此形制的大盾挥打,根本不用考虑招法,也根本没法格挡。盾牌挥舞路线上,不断传来甲胄崩裂、武器折断骨骼乃至颅脑破碎的声音。牛皋不断向前,被盾牌锐利边缘割碎的、官军的肢体向城墙两侧不断落下,迎面惨叫不绝,血肉四溅。
后排的官军竭力想要顶上前去,虽然坡道失守,虽然敌众我寡,可他们鏖战不休。在宽约数丈的城台上,有人当场毙命,有人伤重惨呼,也有人虽然受伤、跌倒,却强忍着,奋不顾身地继续杀戮。
已然登城的吕将沿着坡道不疾不徐地向前。
一批手持强弩的扈从簇拥着他,时不时地向某处集中射击。
“将军,官军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能赢!”
……
自城门洞入城的太平军受到了官军的激烈拦阻,可不知何时,城内燃起了一把把大火。
李纲见状脸色大变,很显然,有贼人内应混入城中,正在四处纵火。
“城门不容有失,传令下去,速速灭火,不得有误!”
城墙狭窄的过道上已经挤满了太平军,这些人拥挤着往前靠去,试图剿杀围堵而来的官军。
匆匆下城的李纲咬牙切齿:“猪脑子,去把所有的兵丁唤回来,用弓箭手射死他们!”
是呀,太平军再多,那也抗不住几波箭雨呀?裨将豁然开朗,他大喜过望,急忙过去传达军令。
“监军使有令,官军后撤三十步”
一开始官军还摸不着头脑,可没多会他们便想清楚了,定然是什么灭敌妙招。
草草将张俊逼到一边的邓元觉见状急忙提醒,“举盾,官军怕是要射箭!”
太平军人人醒悟,可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盾牌?
刚才为了更好的击杀敌人,太平军早将盾牌丢到了一边,现在再想以盾遮面,显然很是困难。
怎么办?
危急关头,一名军将灵机一动:“快扒下官军的衣甲,用他们的衣甲来挡箭矢!”
妙招,没有盾牌,可盔甲却到处都是,没费多少工夫,军卒便搜集到了七八十套盔甲。
分散是没有用处的,官军密集的箭雨会覆盖附近的每一個角落。
只有聚集到一起才有活路。
好在官军回撤人马,调集弓箭手都需要时间,这才给了太平军准备的机会,“快把他们的尸首都堆起来,挡在大家前面!”
血腥残忍的手段,用尸首来遮挡箭雨,这法子有够狠辣,可生死攸关之际没有人计较这些,连邓元觉都加入了搬挪尸体的行列。
至于张俊,这厮见势不妙,早已经撤走了。
近百具尸首堆到了四五尺高,按照邓元觉的吩咐,尸首组成的肉盾并没有连接到一起,而是像河流上下游的堤坝一般,分成一截一截的,两截肉盾中间留有空隙,可容人潜伏蹲下。
近千人齐齐动手,没多久就完成了这道看似复杂无比的防御工事。
官军完全惊呆了,他们不敢上前阻拦,生怕挨了自家的箭矢,李纲见状,眼皮急跳,他大声喊道:“突火枪!”
匆匆聚集的弓手与突火枪齐齐往城门的方向射去。
“砰砰砰!”
“噗噗噗!”
饶是太平军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被那扑面而来的箭雨吓了一跳。
“噗噗”,箭矢入肉极深,甚至还有三两支穿过肉盾,露出数寸长的箭头。
邓元觉被溅了一脸血,他身上已经被人套上了双重厚甲,除非射中面部,否则绝不会轻易死去。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这种情况最憋屈,也最伤士气。
箭如雨下,多数的箭矢都射在了尸体上,没能杀伤到军卒,可还是有三两支角度刁钻的箭支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疾驰而来,射中了后方的军卒。
太平军虽然着了双甲,可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一个军卒倒下了,不需要吩咐,立马就会有另外一个军卒冲上去,补上他人留下的空档。
邓元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的兵马。
坚忍不拔!这是一支强军必备的品质。
在李纲的喝令下,越来越多的弓箭手调集到一处,他们弯弓放箭,没有任何的危险性,当然,除了手臂酸麻些。
活生生的肉靶子就在眼前,弓手射的很是爽快。
在箭矢密集的覆盖下,前方的太平军几乎人人带伤,如果没有肉盾阻拦,如果他们不是穿的双甲,这时候只怕早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
时间过的如此之慢,邓元觉仔细数着,官军足足射来了四轮箭矢。
快了,官军的弓手坚持不了多久,一旦他们力竭,那便是太平军反击的时候!
忽而,一名太平军自城外打马而来,“高俅高太尉已从东北遁逃!”
“尔等已被高俅抛弃,何苦还要为朝廷卖命?”
“高俅带了几十万贯,一路上都是丢弃的铜钱!”
……
接连不断的话语不断侵扰着官军的耳朵,他们将信将疑,难道高俅真逃了?
李纲脸色急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这时候若是遁逃,大军可就顶不住了!
不知何时,张俊来到了李纲身边,“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快快堵住他们前进的道儿!”
军将哑然,“用什么堵?”
“用尸体!用米粟!用人命!我不管你用什么去堵,只要把他们堵在外头”
那将领低下了头,领命而去。
这时候再去堵塞城门,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且不说一时半刻寻不到合适的障碍物,单是官军的士气就已经跌落到了低谷。
自从高俅逃遁的消息传来,此处的官军已经有些泄气了。
连高高在上的高太尉都逃了,大家凭什么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卖命?
值得吗?
箭雨依旧在落下,可箭矢的力道明显削弱了不少。
“完了!”李纲知道大势已去,他没想到兖州竟然因为高俅遁逃的缘故沦陷了。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呀”,心中不停的呐喊着,李纲竭力打起精神,道:“全军下城,堵住城门,不放一个贼人入城!”
官军顿时一片默然,没了依为屏障的城池,他们拿什么来抵挡养精蓄锐的太平军?
要知道,太平军可都是百战精锐,之前,官军凭借城墙之利,尚且能够挡住太平军的攻势。
可一旦双方短兵交接,疏于战阵的禁军压根不是太平军的对手!
这一点,就连李纲都明白。
兖州沦陷,就在须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