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打天下容易,马上治天下却难。
短短一年的时间,方腊从无到有,由弱到强,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打下了一個又一个地盘。
靠着分田到户,太平军拉拢了底层百姓;利用诉苦大会,太平军凝聚了军心,提升了战斗力;在大小士绅或主动或被动的情况下,太平军聚拢了一批数量巨大的财货。
不过,在太平军取得不间断胜利的同时,大宋的士大夫成了最终的受害者。
有宋一朝,“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已然成为一种共识。
如今,方腊反其道而行之,当即遭到了无数文人士子的唾骂。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腊治下基层官员匮乏,为了维持官府运转,甚至不得不让旧宋官员暂领原职。
归根到底,方腊崛起的时间太快了,而他麾下并没有积累出足够的治理性人才。
长此以往,如果方腊不能尽快培养出自己的人手,即便太平军夺了天下,最终的胜利果实也可能被他人盗取。
怎么办?
与吕将等人商议过后,方腊决定采取三项措施,增加治下官员数量。
其一便是开科取士,放宽录取条件,增加录取人数。只要愿意为太平军做事,愿意为方腊出力,在相应的考察结束之后,都必须去基层历练两年,两年之后,如果表现合格,可以另有重用;
其二是施行“推举制”。也就是说,但凡太平军治下地方军事、行政长官,都可以推举五名以内的人才。这五人可以不经科举,但也必须在地方任职,而且考核表现与原举荐人的仕途捆绑到一起,一旦发现弄虚作假,直接罢免相应举荐之人。
其三是举办“招贤馆”。向天下英才发起邀请,只要确实身有才能,而且愿意为太平军效力之人,那便可以到汴京来试一试,一旦录用,同样需要从基层做起。
与此同时,为了直接满足当下人才匮乏的窘境,方腊决定破格提拔一批旧宋官员或者士子,但他们需要满足相应的条件:
第一:能力突出,在某方面有特长之人。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第二:政绩突出,深受百姓爱戴之人。太平军需要的是能够做实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官员,只要他们肯为太平军效力,方腊甚至可以考虑让他们官复原职。
就这样,方腊在夺取汴京之后无法即刻抽身,毕竟,这里人口太多、象征意义太大了。
当然了,十万太平军并未尽数留下。
在方腊的规划下,抽调出五万兵马由林冲、邓元觉分别统领,一路北上太原,沿途招降纳叛,另外一路西进长安,对旧宋朝廷开始穷追猛打。
与此同时,设在江宁府的吴王府需要第一时间搬到汴京。
未经过战火肆虐的汴京,在目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占据这里,已然向世人证明了方腊的实力。
如非必要,方腊不打算定都他处!
至于如何稳住汴京的人心,方腊依旧是老一套:以分田到户的名义登记人丁、特长,同时召开诉苦大会,公审大会,对民怨沸腾之人公开处刑,并且通过以工代赈的名义发放粮食!
太平军封城的这几日,城内的粮价一日三升,豪商权贵赚了个盆满钵盈,可苦的却是寻常百姓。
为了一口饭吃,城内的百姓已然将所剩无几的家财变卖一空。
若是太平军再围城下去,说不定还会发生易子相食的惨状。
如今,太平军三套法宝甫一施展,当即收获了底层民心。
济州,京杭大运河所在。
一艘商船刚刚靠岸采买补给,船上的王灼便出来透气了。
“啪啪啪啪啪啪!”
只听得岸上一阵鞭炮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副锣鼓喧天、喜气盈盈的场面。
王灼还以为今日有人喜结良缘,不曾想,这情景是来迎接一名儒生的。
只听得有人朗声唱到:“济州任城百姓在此恭迎黄先生,请黄先生上马!”
姓黄的儒生刚刚下船,他也被这场面整懵了,嘴里连道:“诸位乡亲,黄某是来坐老师的,万不可如此!”
一名士绅笑道:“黄先生无需谦让,您是吴王遴选出的算学人才,有了您,咱任城的官学才能开办起来,还是莫要推辞了,上马去官学看看吧!”
黄姓儒生还要推辞,却被众人簇拥着抬上了马。
王灼看得啧啧称奇,嘴里道:“此地向学之心竟如此浓厚?”
不远处一名士子拱了拱手,礼貌地回应道:“是吴王殿下唯才是举的缘故,无论是何等大才,只要能展露出手段,都能得到相应的官职。”
王灼道了一声谢,不禁问道:“吴王如此胸襟,实乃百姓之福,只是,我听说这黄先生是来教算学的,难道吴王治下也要增设算学?”
“不错,吴王倡导学以致用,四书五经要学,算学也要学”
王灼对方腊顿时大生知己之感,要知道,他虽然学富五车,对音律、糖霜制造、文艺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可应试多次,始终未曾高中。
这一次,就是在流浪求生的途中听说了吴王求贤的消息,打算到汴京厚脸一试。
这样的人,就该得天下!
王灼与对方攀谈过后,得知目的地都是汴京之后,便相邀同乘,打消旅途之乏闷。
沿途间,不时遇到摇橹高歌的渔民,从他们口中得知吴王减免了税赋,开放了山林、河湖,百姓可以自行围猎。
这可是天大的善政,只此一条便可活人无数。
王灼看得啧啧称奇,顺着运河便来到了郓州。
太平军虽然夺取郓州不过一旬,可这里早已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日当正午,王灼与黄器相约午食。
在一处食肆前,一群码头上的苦力正喝着酒,吃着肉饼,看他们这满脸幸福的模样,定然对吴王极为满意。
王灼漂泊半生,何曾见过苦力喝酒吃肉的情景?
要知道,苦力几乎是最底层的百姓了,连他们都能活得如此惬意,这说明吴王施政大利于民!
王灼恨不得现在肋生双翅,即刻飞到汴京去。
吴王带给人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王兄快看,露亭那里有告示!”
王灼闻声望去,果然在码头处看到一处露亭。
急于掌握官方信息的王灼急忙靠近观看,嘴里道:“郓州县衙现需三十名志愿者,志愿者需服从管理,由官府提供食宿,三个月期满后可转为预备吏员……”
毫无疑问,这又是吴王的一条施政措施。
黄器同样兴致勃勃地念起了第二份告示:“经查郓州县丞马得乾,此人串通地方大户何魏,在分地时做手脚,致使公田流失十亩,玩忽职守罪属实,另查明马得乾吞没钱粮二百贯,贪污罪属实……”
“经判决,追缴马得乾违法所得,将其发配到矿场务工五年,遇赦不赦!”
王灼恨不得拍手叫绝:“早该如此,早该如此了,朝廷吏治腐败,受苦的还是地方百姓,如今吴王出手严惩,必可以儆效尤!”
黄器深以为然,二人都是赵宋朝廷的失意者,如今方腊展现出的手段越是非凡,他们便越是钦佩!
汴京城,方腊从俘虏中很快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人才。
此人名叫赵鼎,是解州人士,官至洛阳令,因为意图响应赵桓号召勤王的缘故被太平军生擒抓获。
在历史上,此人两度拜相,被人称为南宋中兴贤相之首,后被秦桧迫害致死。
刚开始,赵鼎不愿为方腊效力。
方腊并不生气,只是给了赵鼎一笔钱,让其在汴京观察三日,三日之后,赵鼎是去是留,都由他自己做主。
赵鼎是贫寒子弟,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所以他最懂民生疾苦。
三天的时间虽短,但赵鼎却对方腊大为改观。
“吴王,我愿留下!”
赵鼎见了方腊,表达了留下的态度。
方腊大喜,在方肥未至,汪末泥不善治理的情况下,仅靠吕将很难面面俱到。
“善,姑且做某的吏部尚书吧!”
赵鼎大吃一惊,吏部尚书是能够遴选官员的重要职位,如果所托非人,甚至可能动摇太平军的根基。
“王上三思,赵鼎寸功未立,不可担此重任!”
方腊笑道:“你只说你未立寸功,却没说你德不配位,好,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赵鼎,我再问你一次,可愿做我的吏部尚书?”
赵鼎在赵宋朝廷中受尽了排挤,何曾受到过如此重视?
当下,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赵鼎愿意!”
方腊击掌笑道:“妥了!那便由你来负责官员的考核以及推荐吧。”
赵鼎抱拳应诺:“得令。”
事实证明,赵鼎并没有让方腊失望,他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一百一十八人的考核举荐。
方腊对着名单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法像发现赵鼎一样发现其中的“真金”,只能将名单转到吕将那里,由吕将根据赵鼎的评价以及武德司的评语酌情任命,完成后,再由方腊核对签押。
事实证明,执政一方要比领军打仗要难得多,方腊竟然开始怀念统兵打仗的日子。
汴京以西数百里的洛阳城,康王赵构遇到了李纲一行。
当然了,最要命的不是李纲,而是李纲护着的太子赵谌!
要知道,康王赵构也好、西军姚古也好,他们都以为太子连同皇帝一道折损在城内了,可现在尴尬的是,太子活了,而他们坐拥数万大军,非但未曾救援,反倒掉头跑到了洛阳。
本以为见了太上皇,康王赵构铁定能成为下一任皇帝,可现在来看,太子尚在,自然由他继位才是最合适的。
这让众人尴尬起来。
不过,最终还是赵构认下了过错:“是某的过错,某以为太子殒难,所以才未曾救援,等到了长安,某向太上皇请罪!”
赵谌年纪尚幼,可对赵构自然充满了怨念,“听说叔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赵构干咳一声,“确实如此!”
赵谌冷哼一声,“何曾有过丢弃王城而不顾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赵构尴尬难言,饶是他巧舌如簧,此时也无法掩盖汴京失守的事实。
众人不欢而散,而康王与太子不和的消息不翼而飞,几乎人尽皆知。
李纲听闻之后急忙来劝,“太子,如今康王擅言,又有姚古等兵马在手,若他心生歹念,只怕太子危矣!”
赵谌吓了一跳,“赵构敢这么做?”
李纲低声说道:“太子慎言,试想,若你未出汴京,这天子该是谁的?”
赵谌喃喃自语,“道君皇帝已然退位,自去逍遥了,必然不可再坐这个位置,而我和父皇深陷汴京,其余宗室也都在皇城,如此算来,竟然只有康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纲重重颌首:“如今,太子出现了,康王会怎么做?”
赵谌拉着李纲的衣袖,哀求道:“先生救我!”
李纲叹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与其分道扬镳才能断绝危险!”
“都由先生做主!”
……
事实证明,赵佶优柔寡断,他的儿子赵桓,孙子赵谌同样优柔寡断。
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康王赵构就是其中的不同!
就在不远处,赵构脸色阴沉一片。
“皇城司是怎么做事的?太子出城为何不来报我?”
皇城司知事跪地求饶:“康王恕罪,都是李纲的错,此獠竟然悄无声息将太子带出了城,而且未曾声张,所以皇城司才未有察觉!”
“废物,若是如此,我要尔等何用?”
皇城司知事连连叩首:“还请康王恕罪!”
赵构阴沉着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定要把握好了,否则,你的脑袋难保!”
“还请康王下令!”
“我要你取了太子的性命,可有把握?”
宛若晴天霹雳,皇城司知事吞了口口水,嘴里道:“太子?”
“不错,就是太子,你可敢?”
皇城司知事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半个不字,定然活着走不出这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