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奔袭,为了保证自身的机动性,金兵并未携带重武器。
四处劫掠逃窜的时候,轻身上阵自然是一种优势,然而,一旦落到阵地战、攻坚战上面,金兵缺乏重武器的缺点在不断扩大。
面对太平军的强弓硬弩、火炮投石机,金人除了用骑弓反击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方式。
“轰轰轰!”
陡然间,阵阵硝烟在阵中弥漫开来。
太平军的火炮与战船上的投石机接连发威,随着投石机掷出的一团团黑色物事,战场上不断炸出股股黑雾。
完颜宗望已然失去了耐心:“快些攻城,不要怜惜汉奴的性命,就算他们死光了也不要紧,只要攻破徐州城,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逐渐弥漫开来的烟雾让人心神不定。
谁也不知道太平军使出了什么诡诈的武器,竟然炸出如果浓稠的烟雾,就好像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燃烧起来一般。
呼啸而来的秋风卷着浓烟四处飘荡,完全遮住了各部人马之间的联系。
“是艾草、硫磺、还有马粪,二太子,当心汉人使诈!”
不知何时,一名金人头目从浓烟中陡然出现,只听他连连咳嗽,颇有些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完颜宗望瞪大了眼睛,“耶律休牧,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其余兵马呢?”
耶律休牧浑身上下黝黑一片,就连最钟爱的大胡子都被燎了一半。
“我部兵马无妨,将军只是让我来提醒二太子,城内的守将极可能杀出城来!”
完颜宗望觉得难以置信,“城内有多少兵马?他们也敢出城?难道就不怕我们杀进城去,擒了方腊?”
话音刚落,前方的城脚下陡然传来一阵呐喊声。
紧接着,阵阵此起彼伏的轰炸声响起。
完颜宗望急忙抽刀在手:“传令,各部人马严阵以待,谨防汉人来犯。”
由于浓烟弥漫的缘故,金人连完颜宗望的大纛都看不到,只能聚集在一处,等候未知的危险。
这时,尤在攻城的金人前锋刚准备攀上城头,陡然听到城门大开。
紧接着,一枚枚冒着火光的物事扑面而来。
不等金人有所反应,接天蔽日的爆炸已然响起。
匠工营研制出的轰天雷早已装备了方腊的亲军,之所以未曾过早露面,就是怕威力太大,吓破了金人。
如今,徐方堵住了水路、方杰缠住了另一路,除非击败当前之敌,否则的话金人插翅难逃!
这就是方腊等候已久的机会.
在数百枚掌心雷的轰击下,攻城的金人一败涂地,他们彻底吓破了胆,只想尽快逃离此处。
当前一将,怒目圆睁,恨不得杀尽所有的金人,正是大将杨再兴!
“快,继续冲过去!”
趁着烟雾未散,杨再兴决定冲乱金人的阵势,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噗噗噗!”
只是几个回合,太平军便将城下的金人驱赶殆尽。
就在金人打算收缩防线的时候,杨再兴再度率军冲锋。
“呼呼呼!”
一面战旗破烟而出,向金人露出了獠牙。
“掌心雷,掷!”
这时候,太平军已然接近了金人大阵,只要竭力掷出,总会炸到金人!
“嗖嗖嗖!”
百十枚掌心雷腾空而起,冒着呲呲的火光,径自飞向了金人。
“敌袭!”
金人发出绝望的呼喊,他们竭力踹着马肚子,试图逃过一劫。
然而,慌乱间,战马无法理解骑士的意图,只是高高扬起前蹄,发出悠长的嘶鸣。
“轰轰轰!”
马鸣声瞬间被掌心雷的爆炸声淹没,数十名金兵化作碎片,飞上了天空。
杨再兴脚步不停,从挂在胸前的布袋中掏出另一枚掌心雷,再次扔了出去。
顺着他投掷的方向,又是上百枚掌心雷破空而去。
金人完全被炸懵了。
在双方都有准备的情况下,骑兵对上步兵,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可今天,敌人是从烟雾中突然冲出来的,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
辽人炸锅了!
之前金人占据上风的时候,辽人舍生忘死,竭力冲杀,然而,此时一旦落入下风,他们瞬间意识到,今日汉人准备周全,等待完颜宗望的很可能是一场溃败!
金人与汉人之仇不共戴天,可就像奚人所言,辽宋盟约近百年,为什么要在这里为金人卖命?
一时之间,聚集成队的辽人四散奔逃,他们有的人甚至丢下兵器,纵马离开了。
“杀金狗!”
杨再兴又扔出一枚掌心雷。
接着,不等雷声炸响,他便从背后抽出大刀,大步冲进敌群。数千名甲士以他为锋刃,刀一般刺入慌乱的金人阵中。
外侧的士兵排成三角阵与敌军接战,阵内的同伴则不停地将掌心雷向外丢去。
仓卒之下,失去联络的金人只能各自为战。如此近的距离,已经无法发挥战马的冲击力。有心退远一些,又对付不了掌心雷和弩箭。
很快,金人被太平军淹没了。
有几伙辽人的将领试图上前迎战,却招呼不动麾下的士兵。对面的明人大将刀法太狠辣,无论和他放对的是金人还是辽人,往往一合不到,就被他砍翻在地。
对于避开他的士兵,他决不追击。对于敢挡住他脚步的人,他则刀、短弩、掌心雷并用,根本不讲究什么大将风度。
这样的疯子反而对辽人最有震慑力。
很快,杨再兴的队伍就寻不见了对手。所过之处,辽军将士纷纷避让,根本不敢与他对阵。
“你们是不是男人,不敢杀金狗,难道就愿意杀自家兄弟!”杨再兴将一名顽抗者的首级一刀砍飞,在血光中对着旁边的汉儿军喊道。
这万余汉儿军俱是金人俘虏,他们跟着金人烧杀劫掠,早已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然而,此时听到杨再兴的怒骂,有些汉儿军顿时楞在了远处。
“这时候回头还来得及吗?”
杨再兴大声怒吼:“金狗完了,要么滚蛋,要么跟老子一起杀金狗!想要赎罪,这就是机会!”
有几名汉儿军咬牙切齿,对着身旁的金人便砍杀起来,然而,更多的汉儿军放下了武器,四散而逃。
“杀金狗、杀金狗!”
烟雾中,谁也不知道太平军来了多少人马,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辽人、汉儿群起响应。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间或有几名逃兵从阵前掠过,全都被完颜宗望亲手斩杀。
“术可哈,带着你的万人队,向南侧迂回,绕到烟雾外围去,从侧翼寻找机会!”
“耶律池,带着兵马速速集结,时机一到,立刻反冲,把敌军踏扁!”
“粘木合,待敌情探明后马上出击!”
……..
完颜宗望大声喊出一道道命令。
金人前军虽乱,但中军所在依旧有两万兵马!
只要这两万兵马不乱,完颜宗望便随时可以反败为胜!
一旦太平军的攻势受阻,金兵便可以发动反击。
一旦被骑兵从侧面冲击,无论持有什么样的武器,步兵只有受人宰割的份。
“杀了这些南蛮子,斩首一人,赏银一两!”布置完了反击队形,完颜宗望又大叫着提高对士兵们的赏格。
给予一定的赏赐是应该的,金人向来为财富和土地而战。
完颜宗望喘了口气,抿了一下干渴的双唇,瞑目,握刀,静静地等着敌军的到来。
传到耳朵里的炮声渐渐缓了,脚下爆炸带来的震颤也渐渐感觉不到。战马的悲鸣声,受伤士兵的哭叫声渐渐远去,完颜宗望心如止水,整个人仿佛都融入到了眼前的烟雾中。
透过重重浓烟,他感觉到一支军队正从前方向自己靠近。第一波试探敌军动向的骑兵与之遭遇,不敌,损失很大,幸存者正飞快地跑回来报信。第二波游骑紧跟着遭遇了敌军,也撤了下来。近战小炮的声音越来越容易分辩,敌军在烟雾中距离本军已经不足一千步,第三、第四两波游骑根本没上前接触,就逃了回来。
完颜宗望猛然睁开了双眼,目中仿佛射出一道光,刀一般刺向逃回来的武士。几百名武士蜂拥着冲出烟雾,在完颜宗望面前不远处滚鞍下马,一個浑身是血的百夫长趴在地上呜咽道:“二太子,敌军,敌军,太可怕了!”
“乱我军心,斩了,身上有伤的到后营裹伤,没伤的就地处决!”完颜宗望不待那名猛克哭喊着说完,大声命令道。
两名亲兵冲上去,手起刀落,将猛克的人头砍下,拎在手中,纵马于阵前往来展示。
这时,烟雾逐渐退去。
退回来的武士大部分是身上没伤的,听完颜宗望如此命令,悲呼一声,跨上马,再次向烟雾中冲去。浓雾深处,又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清脆的爆炸,片刻后,所有杀入浓雾的武士再没人回来。
“所有死了的,包括他”完颜宗望用宝刀指了指马前那具无头的尸体,高喊道“全部算阵亡,本帅会亲自向父皇替他们的家人讨赏。今天,无论前面是神是妖,全给我冲上去,不准后退!”
“不准后退!”传令兵一同高喊。
“不准后退!”数万人交相呼应,如狂风巨浪般,卷过田野。
受到激昂的情绪感染,一名金兵举起刀,仰天长叫:“杀、杀、杀!”
“杀、杀、杀!”
数万金人齐声附和。
仿佛两大群狼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道。每个士兵眼中都放出了幽幽的光来,杀戮、践踏,践踏,杀戮,金人兵锋所指,连辽人都成为手下败将。
区区汉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仰仗武器之利罢了!
今日,这场杀戮还要重复,还要继续下去。
“前锋,出击!”完颜宗望的宝刀凌空一斩,向烟雾中那个隐约可见的方阵指去。
刀锋所指,金人洪水般冲上前。
万马奔腾,巨大得震动让人站不稳脚跟。黄色的烟柱从地面上升起来,追随着骑兵的脚步,巨剑般斩向烟雾。
碰撞声、惨叫声、爆炸声、喊杀声从前方传来,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后方的人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时时刻刻有人在死亡,有人在刀尖上发出绝望的呼喊。
风,一阵微微的风吹过,将杀场上的烟吹淡了些。也许是因为血液使灰尘凝固,也许是喊杀声让时间变慢,前方的情景慢慢能看清楚了,一座移动的堡垒,挂满了血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太平军的步兵方阵,不,具体的说,应该是战车方阵。
千余辆长方型手推车,排成了第一道攻击线。每辆车的正面,都打着长长的钢钉。尖利的钉尖在烟雾中一闪一闪放着光,仿佛是一只只猛兽的眼睛。
在战车与战车之间,是带有轮子的巨盾。高大的盾牌后,伸出一杆杆需要两个人才能抬着前行的拒马枪。
在巨盾的侧下,则是一个个身穿重甲的步卒,全身都被甲板包裹,只在面甲与头盔的缝隙间,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一波金兵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了上去,战马无法收拢脚步,重重地砸在战车前方。长长的钢钉立刻将战马的身躯穿透,连同马背上的骑手一起,羊肉串般挂在钢钉上面。血瀑布般从钢钉一端落下,人马却未曾死去,拼命地挣扎,哀鸣,哀鸣,挣扎。
更多的金人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族人的鲜血激起了他们身上的蛮勇。有人继续用血肉之躯冲撞钢铁城墙,有人却拨动马头,冲向战车与战车之间的缝隙。
“乒!”巨盾、长枪与战马接触的刹那,盾倒,马死,枪折。马背上的金兵双腿腾空,借着坐骑倒地前的惯性跳入太平军。
钢刀于半空中一挥,已有士兵倒下。
又一舞,重重地磕在一柄迎上来的大刀上。
金铁交鸣声响亮,金人借力,落地,挥刀,凭着臂力逼得与他交手的太平军连连后退。
对面的太平军将士见自己无力与他硬拼,身形侧偏,向旁边让去。
金人大喜,拧身冲向战车后的推车者。脚步方一挪动,一杆矛,两把刀,交替着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