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隔着老远，太平军整齐的马蹄声便轰然而至。

正在列阵应对的完颜宗峻铁青着脸，“这支汉人是从何而来？方腊尚在涿州自顾不暇，另一支兵马应该在塘沽附近才对！”

副将沉吟道：“他们自西而来，看模样应该是从蔚州来的！”

“蔚州？看来果真是方杰了！”

“万胜，万胜！”

就在金人猜测太平军来历的时候，城头已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险死还生，太平军上下庆幸不已。

易州兵马不多，只有三千兵马，如果援军不能及时出现，易州必有城破之忧。

陈泰咧嘴大笑，“哈哈，果真是方将军，金人妄想破我易州，真是白日做梦！！”

话音刚落，陈泰便看到城外严阵以待的金人。

“段凯，我想帮方将军一把”

段凯怒视陈泰，“你疯了！”

陈泰面目狰狞，“我没疯，你可知道方杰的重要性？他若是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无家可归！”

段凯深吸一口气，“方杰既然敢来，自然有他的应对之策，你若是贸然出击，说不定会扰乱他的计策！”

陈泰瞬间冷静下来，是呀，军堡中守城尚且力有不逮，真要是出城厮杀，只怕金人一个冲锋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真是太憋屈，这种明知道方杰遇到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乙字堡外地势平坦，土坑之外俱是一览无遗的平地。

太平军出发之后，时刻列队行军，这样的话，只要遇到敌人，他们便可整队厮杀。

只有军阵才可以将无数个個体连接成一个整体，而太平军早已经熟稔此道。

“呜呜呜”，号角声不断响起，一队队金人骑军汇集在一处，他们缓缓往前而来。

堪堪相聚八百步的时候，双方军阵全都停了下来。

完颜宗峻没想到太平军竟能保持如此整齐的阵势，当下更坚定了除之后快的决心，而其余军将瞧见的却是太平军身上的甲胄。

隔着老远，那些铁甲依旧发出了幽冷的光芒，吸引了无数人的贪欲。

杀了他们，夺了铁甲！

金人军士习惯了劫掠的日子，但凡他们看中的物事，第一个念头便是抢过来！

一队队明军以伍为单位冲了上来，在冲击的过程中，太平军始终保持了严整的阵列，不同的军卒在不同的直线上，他们分别应对两翼不同的敌人。

“杀金贼！”

忽而，方杰眼前一暗，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一般。

糟糕，不好，这是金贼的暗器！

方杰竭力将长刀挥舞的密不透风，终于将一个飞速靠近的铁骨朵拦了下来，方杰身侧亲卫没有这个本事，被一柄飞斧削去了半个头颅。

“噗哧”，亲卫脖颈处的血溅了方杰一脸，方杰随手抹了一把，再度迎向了另一名金兵。

完颜宗峻在亲卫的统领下大开杀戒，挡在他面前的一伍明军已然死伤殆尽。

飞斧、铁骨朵近距离抛掷罕有失手的时候。

痛呼声接二连三响起，每时每刻都有明军倒毙，适才金兵已然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这时，五名万人敌一般的金人极大地改变了战场上的态势，他们牵制住了五倍于己的敌人。

这五人俱是完颜阿骨打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将，为的就是护卫完颜宗峻的安全，此番，完颜宗峻将他们全部派到了战场上。

明军前仆后继，试图用军阵将其剿杀，然而，在金人万人敌精湛的武艺面前，他们都变成了战死者。

一名明军伍长用手中的长枪直刺金人万人敌的脖颈，后者很是机敏地闪避了过去，枪尖擦着护甲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金人万人敌狰狞大笑，他拔出巨斧，一斧子便取了明军伍长的性命

方杰目龇欲裂，倒毙的这些军卒都是他麾下的军士，往日里冲锋陷阵从未失手过，可是，今日却惨死在他面前。

该死的金人万人敌！

该死的金贼！

方杰使出浑身解数砍向了自己的对手，这一刀力道十足，金人万人敌不敢怠慢，急忙闪避起来。

然而，方杰憋了一肚子气，得势不饶人，狠招接二连三地施展。

终于，金人在气力不济的时候被方杰一刀斩去了一臂，不过，方杰也未曾讨到好处，金人万人敌受创之前掷出了巨斧，方杰竭力闪避，却被其削掉了腰腹处的大块血肉。

上百斤重的巨斧太过锋利，便是厚重的甲胄都无妨防护周全。

血从伤处滴下，方杰宛若受伤的野兽再度冲了上去！

金人万人敌毕竟伤了一臂，行动大为不便，方杰的追杀虽然未能奏效，却为身后的明军提供了便利。

终于，一名明军得空刺出一枪，狠狠地刺中了金人万人敌受创的臂膀。

片刻间，明军便折损了三四人，而对面的金军也折损了两人。

短兵交接，惨烈而血腥，眨眼便可分出生死。

明军这边依旧由战阵迎敌，而金人军卒这边在万人敌的统领下爆发出了十成的战力。

“杀，杀，杀！”

两种不同的语言在空中激烈的碰撞着，血肉横飞，火星四射。

一名持枪的伍长左臂中创，然而他却挣扎着挺枪厮杀，对上他的金人冷冷一笑，一刀挑飞了刺来的长枪。

谁曾想，伍长刺来的长枪只是虚招，他真正的杀招却是手中的短刃。

弃械暴起的时候，明军伍长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金人的面颊。

金人万人敌惨声痛呼，他将明军伍长劈成了两半，可是，脸上的短刃依旧痛入骨髓。

趁着金人分心旁顾的时候，三支长枪疾刺而来。

金人万人敌竭力反击，铁骨朵、飞斧不断掷出，对面的一伍明军很快便剩下最后一人！

然而，便是这最后一名明军依旧不曾退却，他胸前插着铁骨朵，摇摇欲坠。

太平军每日里训练最多的便是刺杀，他们往往可以在十五步外刺中敌人。

兴许是回光返照，这名明军吐出血沫，大步往前冲来。

另一队明军紧随其后，六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巧妙非凡。

金人万人敌挡了一枪，总会有另一枪刺来，而发出最后一击的明军竟然用长枪刺穿了金人万人敌的脚背！

双手双脚是金兵身上最为脆弱的地方，可是，战场之上他们移动频繁，罕有被人击中的地方，因而从来没有人担心过手脚遇袭，然而，今时今日，这名不知名的明军却成功了。

锋利的长枪将金人的左脚钉在了地上，使得他不敢移动。

有心拔出长枪，可是，对面的明军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个活动的靶子与一个不能移动的靶子是有天壤之别的。

金人万人敌始终难下决心，然而，明军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太平军恨极了这五名万人敌，眼下，有机会除掉另一人，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

“噗噗噗”，终于，三名军卒发力疾刺，其中一人刺穿了金人的面甲，击杀了此人。

完颜宗峻快要疯了，这才多久，他便折损了最为悍勇的两名万人敌，虽说这两人击杀了十倍于己的敌人，可是，这又怎样？

这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完颜宗峻第一次生出懊恼的心思，早知道明军如此凶狠，他不会轻率地冲来……

这一次，战场的惨烈程度令人心惊肉跳。

方杰所部人马由于长期临战，随身携带的掌心雷消耗殆尽，今日只能埋头死战。

如果不是太平军娴熟的战阵配合，明军早已经败下阵来。

金人万人敌的单兵战力太强了，设身处地考虑了一番，即便方腊冲到阵前，也不可能比方杰做得更好了。

实践已然证明，再强的军卒也要配合军阵才能发挥出战力。

“啊！”

金人万人敌仰天痛呼，他夹断了锋利的长枪，却不曾想，又有三支长枪刺来。

生平第一次，金人万人敌生出不可抵御的念头。

方杰大声怒吼，“死！”

长刀恶狠狠地砍在了金人万人敌的脖颈上，“啪”，坚硬的劲甲挡了一下，使得长刀未经全功，砍了一般便卡在了里面。

腥臭的血液从金人万人敌脖颈处喷溅而出，方杰缓了一下，终于彻底砍下了头颅。

这名金人万人敌虽然死了，可是，他却杀了十多名明军！

五去其一，其余的金人万人敌依旧在大开杀戒，明军的阵势依旧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不过，当方杰高举了金人万人敌头颅的时候，完颜宗峻却一脸的不容置信。

金人万人敌可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是猛克中弓马最强的战士。

可是，今日却有一人折损在了这里。

完颜宗峻只觉得浑身寒冷，他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

“杀，杀了他们！”

苛责不必避免，唯一能够挽回颜面的只有杀透明军方阵，彻底歼灭这支太平军！

完颜宗峻背水一战，无路可退，两侧的军将也使出了浑身解数。

绝不能灰溜溜地退下！

抱着这般念头，金人军将迸发出了绝强的战力。

方杰腰腹受创，根本来不及包扎。

又一名金人万人敌盯紧了方杰，他知道，此人便是明军统领，更是斩杀同伴的罪魁祸首，若能将其击杀，一定可以立下天大的功劳。

方杰死战不退，两翼的旗手、亲卫压力倍增。

方杰击杀金人精锐的行径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各处的金人军卒都往此处而来。

金人虽有强悍无敌之辈，可是，他们往往各自为战，很容易陷入围攻。

一开始，体力充沛的时候，金人精锐还能抵御数倍于己的围攻，可是，等到后来，体力衰竭之后，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来明军的攻势不曾衰减半分。

每一名金人精锐都是女真的中流砥柱，他们在族中扮演者极其重要的角色，每损失一人，对于女真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

太平军呢，满打满算成军不过两年。

以训练两年的军卒来置换金人精锐，这买卖肯定划算。

不过，战场上不是简单的人命交换。

方杰与麾下军卒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早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

瞧着一个个鲜活的人命就此离开，方杰怎能忍心？

方杰这一番出击，太平军起码折损了五百人！

这可是方杰苦心培养出来的精兵呀！

不过，心痛片刻，方杰便缓过神来，“左哨乙队出战！”

战鼓声响起，又一波明军出击了，他们交替攻击，替换了疲惫不堪的前军十足。

左哨甲队残存的军卒没有莽撞，纷纷退了回来。

方杰本不想退，可是，腰腹处不断失血，他已经有些昏厥的迹象了，再撑下去，只是白白送死。

此番明军出击，击杀了两名金人万人敌，二十名金人精锐，三百多名金人骑士，这种战果是辉煌的，可是，太平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起码有五百余人战死！

方杰无暇旁顾，他急命医官为残余的军卒疗伤，这是一帮真正的勇士，面对金人最为精锐的猛士，他们无一人退却！

这是太平军的骄傲！

敌我双方混杂在一处，太平军的弓手已经轻易不敢开弓了。

没了弓手的掩护，越来越多的金人冲过来肉搏作战。

敌我双方的军卒不断锐减。

“哒哒哒”，终于，完颜宗峻按捺不住，出动了精锐的铁骑兵。

面对太平军，完颜宗峻不能接受惨胜的结果。

要胜，那也是酣快淋漓的大胜，而一千铁骑兵，这便是完颜宗峻占的杀手锏。

方杰早就注意到了这支与众不同的骑军。

完颜宗峻占未曾动用他们的时候，方杰始终提心吊胆，眼下，铁骑兵来了，方杰反而松了口气。

人马俱甲的铁骑军越来越近了，箭矢不断袭来。

一代王朝兴旺更替的预兆从他的军队身上便可以窥视一二，大宋王朝已经垂垂老矣，仅仅依靠几个裱糊匠根本难以成事。

今日之战，正是新兴的大明迎头撞上了新兴的大金，谁胜谁败，很可能决定了一系列的战争走向，甚至可能影响到一国之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