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不是外人。当陈宏面我不说这个。之前我在总部遇到老江的时候，他给我打过招呼，说可以带带马凯。”老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领导啊，你说说，从去年春节前到现在，我南京帮你出了多少货？我南京两个省包，大伟天天和我闹。你杭州省包是补贴了一点，但是大伟在总部那边的任务不能超标。你看上个月，完成率超10%，当月出货数就奖励10块钱一台。大伟让出来的数，哪止10%？你这就是从大伟口袋里掏钱啊。你说他能不闹么？老卢好在还同时做合肥，今年没有瞎叨叨。但是他妈的老瞿盯着合肥串货。怎么着？欺负我人不在合肥，就，就他妈看不见了是吧。”

老阚说话激动了稍稍有点结巴，林总也感觉到了，这次是真地气到他了。他站起来，双手按着老阚肩膀，把他往沙发上压。“大佬，大佬，消消气嘛。好说好说。宋姐，你和马凯他们出去吧，阿笨去帮我叫一下老瞿。”

他们一起退出来。阿笨撇着嘴，右眼往下做了个鬼脸，看着马凯：“现在你大概知道了吧？这不是我说的，你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到。”

阿笨继而又悄声说：“没想到啊。阚总还挺看重你的。他可讨厌陈宏了，每次见到陈宏就要挤兑他。”

马凯想起之前一个事情。当时他还在深圳和杭州之间徘徊的时候，南京的营销部经理曾经找过他。南京的组织架构里，营销部经理分管着市场部和销售部两个部门长。那个营销部经理想多管一点销售，想马凯去南京做个市场部经理。按说以马凯在总部的当红程度，一般的分公司还真不好拿这个岗位来邀请马凯。但是，一，是南京。二，这个营销部经理，是总部一个大领导的连襟。那人很坦诚地说，他和老阚已经商量过了，整个南京都很欢迎马凯。

可马凯没当回事。他想办法拒绝了。据说老阚知道后，挺不高兴。

或许有这个因素在？马凯也没多想了。

林总的办公室里面隐约传来争吵声，过了好一会之后，老阚搂着瞿总的肩膀，笑嘻嘻地走出来。瞿总一边摇头，一边说：“老板，我真是服了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配合。”

老阚哈哈大笑，说：“哪里的事嘛，瞿总你是东区第一，还要你多关照关照我们。”

宋姐接话说：“阚总，中午我定个地方咯，一起吃饭嘛。”

“不了不了，宋姐，我要赶回南京，下午有个会。下次，下次我回宁波之前，绕一下来找你们吃饭。”说这话，老阚走到马凯办公桌前：“马凯，你记一下我 QQ，我上网了给你通过认证。”

“宋姐，淑清，我走了啊。”

淑清是阿笨的名字。马凯在之后很长时间一直观察，老阚从来没有叫过她阿笨。

没几天，马凯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是西门子一个很别致的手机。

陈文君很眼红这个手机，一直碎碎念：“哎，你们这些总部下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老阚估计都没正眼看过我们。我们当时东区分配的时候，南京一个大学生都没要，他说怕教不好我们。”

“所以，你有没有总结过一个事情？年代。人群样本里面，根据年代的划分。江总和林总是73年的，老阚是71年。他们差不多都是90年后才上大学。毕业的时候93、94年。我这一代人，说是80后，其实更应该细分一下。99年以及之前上大学的，是一批。06年之后工作的，又是一批。”马凯说到杭州这些事情的时候，停了一下。给我抛出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分？我只能说我的感受啊。先说我这一代，99年其实是大学刚刚开始扩招。2000年应该是开始大规模扩招，大学生一下子就不值钱了。也就是在03年之前，大学生毕业还是很好找工作的。就像我们大学，学风那么差，但是到毕业的时候，顶着学校的名气在，找个工作真的不难。而且，我们有太多校友在广东，很多90年代毕业的师哥师姐，已经是公司或者单位里面的领导了，他们也倾向于招本校的师弟。说是校友情谊，这里面利益关系你懂，是吧。04年开始，毕业生太多，他们找工作就没我们那么轻松了。”

“我觉得，尤其是99年入学的，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我们那年是高校合并年。有很多人的命运就这么改变了。我一个高中同学，考了个很差的本科，武汉城市建筑学院。应该是2000年，他们学校和华工合并了，就是后来的华中科技大学。他毕业的时候，拿的就是华科的学位啊。人生就改变了。”

“而且，我们那个时候毕业，03、04年，最好的去向，一般都是电子、通信、家电、电脑，这些行业，银行我们一般都不去的。应该是05年开始，地产、银行、证券开始热起来，和经济上行，和股市，和房价上涨应该有关系。差不多到06年，互联网公司才开始热门。所以你看，现在的阿里，腾讯，哪几年开始大规模校招，那几年入职的人，也是值得研究的。他们也是80后，但他们的人生经历，可能和我们就完全不同。”

我突然意识到一点，马凯说的故事，虽然主线是他自己，他故事里面出现的其他80后，也是鲜活的。我之前还想只关注他的部分，现在觉得，听他一个人讲完，可能会让我多见到另外几个80后的人生。

“哦对了，如果你想去写70后的故事，江总他们那些人可以好好研究下。他们几个，应该都是大专文凭。也就是说，在当年高考的时候，不算成绩好的。毕业后，大多只能去民营企业，但他们可能刚好躲过了98年的国企改革。还有，他们都是90年后上大学的，你仔细想想原因。”

“我们啊，总觉得，人生靠自己，爱拼才会赢。真的，我们再翻翻时代背景，一个人要成功，首先得是时代的助推。”

我没想到，马凯这样唏嘘。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愿意继续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