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泛着秋意的微风吹拂。
月色耀下。
江陈一边看书,一边修炼,于不知不觉中也来到了夜晚。
夜晚的县里灯火点点,街上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孩童淘气的声音,让院里显得不是那么萧瑟寂静。
只是江陈感受着属于小镇烟火宁静,正准备翻开下一页的时候,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把目光望向了院外的街上。
放下书籍,从石墩上起身,打开院门。
门外刚过去一位大汉,他背后空空的鱼篓,干燥的渔具,看似要出县夜钓。
本来这也正常,因为附近太平,无山贼,无流寇,县里就没宵禁。
县门也一直开着,晚上有不少人打猎回县,或者紧赶夜路,大汉这夜钓真不算稀奇。
但江陈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浅薄的阴气。
这分明是经常接触阴神,或是鬼物,才会染上。
并且这股阴气很淡,证明对方的境界不高。
江陈感觉挥手就能驱散。
于是江陈想了想,随之跟了上去,好奇这人怎么会接触阴神或鬼物。
这般远远跟着。
江陈也没有去询问这人,省得让那鬼物惊觉。
可是街上来往的行人,当看到背着渔具的大汉,却是熟悉的打招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兄又去河边啊?”
“是嘞!”大汉憨笑着点头,紧了紧身后的渔具。
“还是李兄眼睛毒辣。”这人自嘲一声,就道别走了,“哎!我天黑去钓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钓不到...”
“拐回头我给兄弟送条。”大汉朝他背影喊了一声。
这人摆摆手,要的却不是鱼,是气自己钓不到。
大汉看到他走远,又继续向前走。
没多远,他走到一家客栈外。
店外的伙计看到走来,也从门口靠里的一张桌子上,拿出一壶酒递给他,“李老哥,这是你要的酒。”
“代我向掌柜问好。”李家汉子拱手道别。
江陈就这样不远跟着,路过客栈,扫了一眼那位在客栈外的伙计,他身上没有阴气。
看来只是单纯的来这里取酒。
李家汉子是继续向前,迎面又迎来一老一少两人,
“唉...”老汉看了一眼路过的李家汉子,摇摇头,“这李家汉子常常夜深去钓鱼,就不怕一不留神跌进河里?
白天咱们县河边来来往往,若是碰到了还能伸把手,这大晚上的,哎!”
“爹,你这就是操心操多了。”少年不以为意,“李叔又不是没掉进去过,上月初清晨我出门买包子,就见到李叔浑身湿漉漉的从县外回来了,手里还掂着两条大鱼,他水性好着呢...”
两人说着越走越远。
李家汉子回头看了一眼父子二人的背影,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那位老汉说的很对,要不是他有一段离奇经历,他估计早就淹死了不知多少次。
他回忆起这一切都是在四年前。
他那时还是县里一家客栈里的伙计,晚上下工后才会去河边钓鱼,想要补贴家用,也是喜欢垂钓。
直到有一天,他刚来到岸边,听到水里隐约有小孩子的呼救声,才是诡异的开始。
但是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想那么多,没想着水里为什么会发出小孩子的声音,单单只是想着救人。
不料他跳下河水,游到水底一片水草地,来到那娃子旁边,却被下面的水草缠住了脚,怎么都挣不开。
当时他心知他完了。
可还是把这娃子撑着推向水面,他觉得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这娃子还年轻。
但离奇的是,当他感受着肺部气息一点点减少,已经绝望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双脚一松,水里有一股水流推着他,让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冲出了水面。
等他游到岸边,他发现被他救出的小娃子,估计是害怕,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可这大难不死,他除了庆幸以外,也没管那小娃子,就剩在水边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只是等回神以后,他也没回去休息休息平平今日的惊险,反而又开始按部就班的钓鱼,不然他这一回去,家里几个娃娃眼巴巴的等着吃饭,更是平不下心。
但谁知平常难夜钓的鱼儿,在这天晚上钓了三四条,就像是送到他鱼钩上一样。
哪怕往后几天,甚至一两个月,都是如此。
这是没淹死,反而时运来了?
一开始他发现这个情况后只有高兴,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解决家里拮据,还可以拿多余的鱼去卖,补贴家用。
可是等后来他卸去了伙计差事,开始白天去钓鱼,钓不上来,又试着晚上去钓,再次满载而归的时候,他却琢磨出有些不寻常的味了。
这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水鬼吧?
要不怎么青天白日的不敢显灵?
可不管是不是水鬼,工作既然已经辞去,且这水鬼于这小半年中也没害他,就算是鬼,也是好鬼。
李家汉子也是胆子大,当日就把这段时间来剩下的卖鱼钱全部取出,买了几坛好酒,让人送到河边。
等人走,他把酒全部洒入河里,敬这位水鬼这段时间对他一家子的恩情。
也是自从这日开始。
李家汉子只要钓上鱼,除了少部分家用以外,剩下的全部卖了,买酒敬这位水鬼。
如今。
他也正一手扛着渔具,一手提着一壶好酒,来到了县西外五里的河边。
江陈也在他身后百米外跟着,灵气模糊四周空气,让李家汉子没发现后面不远处跟着一位道人。
“水鬼兄...”他此时还如以往一样,辨认了一下地方,就来到了一处有凹角的河边,一边放下渔具,一边笑着如往常一样,对这河里道了一声,看似语气很随意。
因为他知晓水里的这位不对劲后,曾经也试过叫‘河神爷爷’,表示敬意,可谁知当晚没鱼。
他以为叫低了,以为鬼也喜欢被人唤好听的,于是就叫‘仙人爷爷’,谁想当晚不仅没鱼,还被这平静河里突然起的水浪给打了一个跟头。
于是他知道叫高了。
再次试着叫水鬼爷爷,也没。
这样来回试了几次,等他小心翼翼的试着稍微放平辈分,唤到水鬼兄,当晚有鱼了。
这称呼就一直这样持续了。
“水鬼兄...”
李家汉子如今正一边向水鬼问安,一边拿出了那壶酒,
“这三日钓上来的鱼,除了一条我留下吃了,一条卖了,剩下的我拿去唐家客栈,换了一壶他们那里的竹叶酒,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说着,把壶盖打开,“庄子里的酒,我估摸着你也喝腻了,尝尝这次新的,如若爱喝,我下次就照着这个换。
如若不合胃口,你这次别给我鱼。”
话落,他把估摸着洒出五分之四的酒,剩下的还有一小碗左右。
“干!”他泯了一小口,也不多喝,就把酒壶小心放在旁边,用泥土围个小圈,怕洒出来。
再整理好鱼饵,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赶忙说道:“先说好啊!这酒可贵了,我三日才能换一壶!”
他这般自言自语的说完,才甩开鱼竿。
又小休般的半靠在了土坡上,没有去看鱼漂,但手里却紧紧握着鱼竿,说着镇里的一些趣事。
而在大约四十丈的地方。
江陈看到李家汉子半躺后,就把目光移开,望向了身边倒映出星光的河水。
此刻在凡人视角中看不到的景象内,正有一位身影虚幻的布衣青年于河水中盘坐,浑身散发着阴气。
他吐纳间阴气环绕,渗透着飘来的河水,好似要品尝散发在河水里的酒气。
在江陈打量他的时候,水鬼也停下了品酒动作,好奇的看了看岸边的江陈。
只是观察了几息,当他发现这位道长真的是在注视他以后,却顿时于水中站起身子。
‘修士?!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他的法力?难道在我之上?是筑基境界?’
他心中一惊,但却没有转身远遁,也没有做出什么术法准备,而是为了避免误会,也防止这位道长‘除魔卫道’,于是先后退几步,表示示弱之后,才赶忙言道,
“这位道长,小生不是怨念凶魂,而是得漳县城隍庇佑,才未入阴司!”
他先急促的自报家门,看到江陈没有任何动作,才心里长呼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遇到了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的修士。
之后,他为了解释他一个小小鬼物为何认识城隍,又为了让这位道长不起疑心。
他坦然的浮出水底,半个身子露在水面,来到距离江陈三丈远,正了正心思,才朝漳县的方向行学生礼,“漳县城隍是小生在世前的书院老师。
小生是四十年前病逝,又缅怀家乡,想离家乡近一些,多看看后人,故人,便恳求老师让小生留在家乡。”
这位书生水鬼,望着这一小段不足百丈的河道,“承蒙老师可怜,划了这片方圆,让小生在此修炼。但不得出河道,更不得入城,否则终身囚禁阴司下的幽魂牢狱。”
书生说着,带有追忆,言语都是感激。
虽然地方不大,且一待就是四十年,能把正常人逼疯。
但他这些年来见到了不少故人路过河边,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已经心满意足了。
平常还能修炼,又有路过的阴司阴神,替老师为他带一些书籍,光做学问,就足以打发这四十年的光景。
“原来是城隍弟子。”江陈听到是城隍弟子,也回礼道:“江陈,云游散人。虽未游至漳县,得见城隍。但在这几日却见过林武官。”
“道长认识林游武官?”这位书生水鬼听到熟人名字,心神再一松,都认识就好,那基本就没误会了。
江陈听到林游的全名,知道他刚才那些八成不是作假胡说,又通过这几息观察,确定他阴气纯正,没有带恶煞,也笑着点头道:“因一些琐事见过。”
“是赵家的事?”书生同样一笑,偏头看了看那边依然在自言自语的李家汉子。
这两日县里唯一死的人,唯一能让阴司来人的事,就是赵老六了。
江陈也顺着书生的目光,看向李家汉子,但却没问赵家的事,而是询问路上见到的事,“这位是道友后人?贫道听镇上人说,他夜钓向来都是硕果丰收。”
“不。”书生摇摇头,“他并不是小生后人,只是小生在前些年修炼时,经常见到此人于河边垂钓,又暗自抹泪,诉苦般说起家事。
小生临时起意,等再见此人时,便用障眼法演了孩童落水,测测他的心性,没曾想此人不顾自身性命,也要救那孩童。
小生念此人为善,便顺手帮他了。”
“原来如此。”江陈听到书生解惑,也明白了事情原委。
再瞧着书生刚才所修炼的地方,离李家汉子这么远,也知晓了书生是怕自身的阴气伤着了他。
毕竟按林游书籍上的记载,凡人若是经常接触阴气,轻则生病,重则一命呜呼都不是不可能。
这李家汉子呆了四年,才是浅浅的阴气,估摸就是书生一再小心的避免。
这样浅薄的阴气,不仅不会生病,等哪天卖鱼时见见太阳,或者去人气重的地方,就自然消散了。
江陈思索间,和书生又聊了一会,疑惑解开,便动了离去的心思,准备和书生道别。
因为自己忽然心有所感,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一样。
等客气几句,道别了书生鬼魂。
继续向着县外的方向走。
江陈按照心里模糊的感应,最终来到了距离县外十二里的一片山林中。
夜色缭绕。
树木被月光映照的阴影下。
江陈再走几步,来到一颗大树前,低头望去,在落叶掩盖下,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椭圆形石头。
它就这么随意的在林子里躺着,和周围的石块没什么区别。
但在江陈模糊的感应中,自己要寻的物件就是这个。
包括看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江陈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之所以夜晚会随着李家汉子出来,虽然是心血来潮的静极思动,但最终要去寻得的却是这块巴掌大的石头。
小心的拿起来瞧了瞧,江陈能感受到它有一种土行属性波动,但却不是书本里记载的灵石,也不是什么药材。
那很可能就是炼器材料了。
江陈想到这种可能,又想着这里不是实验的好地方,就抬脚向着家的方向走。
一路笔直行过。
等回到县西院里,外面街上空旷,夜已经深了。
江陈感受着寂静的夜色,没做耽搁,先是转换各种属性的灵气,都注入地面上的石头,但却没有一丝动静。
可能是自己境界不高,或者没有所谓的炼器炉等物件,没法催动它。
不过...
江陈手掌摊开,指尖浮现一道混沌色泽的灵气。
顿时院里微风席卷,院里的两盆花卉摇曳,连水潭里睡着的鱼儿,都一个激灵的窜出水底,把脑袋望向了江陈这里。
只是它如今已经受到灵气点化,资质已然顶尖,如今再看向灵气,却没有了当时的本能欲望,反而更多的是亲近与好奇。
江陈没有去管鱼儿,而是一指点在了石头上面。
顿时石头吸收灵气之后,散发出一道微微的亮光,又忽然变得松软,好似可以任意被改变形状,颇有一种书上所说的修士炼器景象。
不再是之前那边毫无动静的模样。
江陈望着如今这胶泥一样的石头,一时来了兴趣,心思闪过,石块又被灵气冲刷精炼,也慢慢变得凝实,石头颜色慢慢消失殆尽,略显透亮,最终形成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石。
可也在这玉石形成,灵气散去的那一刻,玉石却忽然散发出一阵更加璀璨的光芒,把小院渲染的如白昼,像是有稀世珍宝出世。
江陈看这玉石如此耀眼,又瞧了瞧渗出院外的光芒,不由偏头望向了最边上的灶房。
一瞬间屋门打开,屋中景象一览无余。
里面除了有灶台以外,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水缸,水缸旁边有两个水瓢,上面墙壁上挂的还有一个未切开的葫芦作为备用。
江陈目光望向葫芦,葫芦顿时从悬挂的墙上飘离,又于空中在顶端分开了一个口,一下把这发光的玉石给扣了进去。
江陈伸手摄来,再把塞子一堵,为葫芦渡上一层灵气,先前的光亮被遮盖的无影无踪。
‘咚咚’
晃了晃葫芦,玉石在里面翻滚,伤不了葫芦分毫。
‘咕噜噜...’鱼儿看到这一幕,也是‘嗖’的一下钻进水里,怕曾经被点化的它,也被装进那葫芦里。
江陈见到鱼儿忽然不看了,也没在意,而是走到桌旁坐下,一边观望玉石,一边恢复着灵气。
等上片刻,葫芦内的光芒稍敛,只凝聚于玉石表面。
江陈一弹葫芦,望向了前方地面上的青石。
目光所见,心念所动。
‘唰!’玉石从葫芦口闪出,化作一道形似箭矢般的尖锐毫光,猛然刺进地面的青石当中,毫无阻碍的穿透进去,行至地下五丈,又在江陈的控制下从另一端破土而出。
江陈再望向灶房,玉石掉转流光,瞬息间在灶房内转了一圈,‘呲’的一声轻响,就把灶台上的精钢刀具给穿了一个窟窿。
寻常铁器根本拦不住这道箭矢流光。
甚至是书本里的先天高手,也难防住这流光玉石。
因为江陈发现玉石散发的光芒,带有一种慑人心神的奇异波动,稍有不慎就要着了它的道。
测试完了威力。
江陈心念一收,停在灶房半空的玉石也掉转流光,安稳的钻进了葫芦内。
通过先前这几幕。
江陈肯定自己是真炼成了一件法器。
只是林游记载中,好的法器不可能短时间内练出,并且更不会自主吸收天地间存在的灵气。
但如今在自己的感应下,这块玉石哪怕是在葫芦当中,也自行归纳天地间的土行灵气,恢复着之前的消耗,并且在缓缓的淬炼,品质还在不停的增长。
也许还是身在葫芦内的缘故,玉石所带动的灵气涌动中把这葫芦也给一并淬炼了。
江陈发现这个情况,为了方便更好的观察,也把葫芦悬系于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