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郎丸所言,左驰沉声:“你闻到什么了?”
太郎丸摸了摸鼻头:“若我没嗅错,这应是灰烬余味,是骸骨转生之术才有的味道。”
闻听此话,左驰再不犹豫:“我先出去瞧瞧,你二人暗中打掩护,程果你最好先藏起来!”
夜幕深沉,
风沉沉吹拂,叶簌簌作响,
寂静空旷的公路上,一人牵着条狗首人身的犬神,朝前方那空寂的汽车旅馆瞧去。
川鬼,瞧着眼前景象,低声道:“死狗,你是说人就在这里面?”
那犬神鼻尖抽动几许,点了点头。
就见这名为川鬼之人,手腕翻转,一把明晃晃的刀已握于手中。
忽而,
似被蛰伏野兽盯上,宛若实质的杀意,迎面而来!
万念咸空,一灵独运!
万念俱泯,一灵独存!
鬼神,以灵运剑,瞬息展露,霎时滚滚红尘化作滞涩,夜晚变得浓墨重彩,深浅不一!
此刻,夜,
静寂如斯,一切入梦!
霜飞幕落间,刀芒乍现!
川鬼大惊,在本能驱使下后纵闪避!
一抹寒芒,划过!
月明如镜,夜色如冰,再看那只矮小犬神,已身首分离。
夜,总是寂静,点点寒星,清冷月色,像是沉默的神祇,注视着在场两人。
此刻,川鬼眼中惊怒交加,他看向对面那面色冰冷的男子,双眼微眯。
瞧着面前熟悉却也陌生的面庞,缓缓开口:“阁下想来便是左驰,当真是不容易,一年了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左驰,死死盯着数米外那模样怪异之人,问道:“你是何人?”
“冥道七人众,川鬼是也,奉命要将阁下逮回去,如若不从……”
却见他将手中长刀横于胸前:“就地格杀,也不是不行!”
左驰闻言长长叹气,这一年世界纷乱异常,人妖争斗近乎白热化。
哪怕他有心再次开启模拟场景,但却无法寻找到合适时机。
毕竟谁也不敢判断,下一秒空中呼啸的导弹会不会落于自己头上。
亦或是身旁突然冒出食人血肉的妖魔,所以实力到现在还没有太大长进!
听到这家伙自报家门,左驰心中了然,想来这人的出现,必定和阿莹脱不开关系。
自打知道阿莹以十多万人命,唤出英灵殿。
左驰就已明白,那印象中虽说任性,但不失纯真之人,彻底成了另一人。
数百年的光阴,足够改变一切,一句话阿莹已非过往的阿莹,而他左驰也非曾经的左驰。
两人,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与其纠缠不休,倒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自此两不见,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却见,左驰开口:“你回去告诉她,不要逼我,我不想和她落得拔刀相向的结果!”
川鬼撇嘴:“有些话,你还是自己和那女人说去吧,我不管你和她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若不把你带回去,这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又得变成一介亡魂。”
讲到这,川鬼面色愈发冰冷:“所以你要么现在乖乖和我走,要么我这会便斩了你,就当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话毕,
骤起寒风!
左驰提刀横扫而来,沁入刀芒的硝烟,充满冷耸的剑意,在疾风中,惊魂,缄默!
川鬼见左驰直接动手,急忙举刀便挡,架住此一刀。
刀刃在触碰的一刹,泛起星火!
萦绕于左驰刀身之上,那回旋返转之力,霎时让川鬼眉头一挑,他只觉手中长刀似要朝其打来。
于瞬间川鬼做出判断,不去抵抗这奇怪之力。
他选择顺势而为,抬腿后撤,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匆匆拉开距离。
而后一脸的凝重,看向左驰。
就见这川鬼,口鼻发出奇怪呼噜声,胸膛不住起伏,一呼一吸间,那手中三尺长刀。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换了颜色!
本是白刃,却裹上淡淡的青色,丝丝冷意,自剑身之上萦绕,随即周遭本是潮湿温热的气温,开始骤降!
再瞧那距离不远处,木上绿叶,竟已结出薄薄寒霜!
当即,川鬼脚下猛地用力一蹬,他身体压的极低,如俯冲而来的鹰隼,朝左驰冲来!
随后,手臂扭转,一记袈裟斩抹出!
叮!
刀剑啼吟回荡,左驰架住这记斩击!
忽觉不对!
左驰手中妙翅,泛起青色,连带着他握剑的双手也起了白霜,直至延伸于臂膀。
一股极寒之意袭来,他感觉双手仿若被液氮浇灌,瞬间失去知觉变得僵硬。
见状,左驰顾不得许多,急忙后退。
待稳定身形,看了一眼握刀双手,失去生机,变得死气沉沉,僵硬,麻木!
像是突然被人剥夺了手的所有权,这是极寒之下肉体瞬间冻结才有的迹象。
川鬼冷笑:“这便是我的剑道,水属极寒,可冻结万物!”
说着,单手转旋手中三尺青锋,刀身裹挟着青色极寒之息,朝着身侧树木挥去。
冷风,呼啸而过!
那树泛起寒霜,紧接着叮当作响,如玻璃崩裂,发出清脆之声,落成满地碎屑!
随即川鬼看向左驰:“怎样,你那双手,只需轻轻一碰,便会成为一地冰渣,乖乖跟我走,不然这会就要了你的命!”
“我听说当初君明家抓来你们这帮小孩,然后在你们身上施加血炼法,你这一手寒气该不会就是从那血炼法中得来的吧?”
听到君明二字,这名叫川鬼之人,虽不清楚左驰如何得知此间秘辛。
但川鬼面色当即露出怒容:“是又怎样,再提君明二字,别怪我下手无情!”
“好,不提就行,照这情形,血炼之法倒也有趣。
不单单可以让人拥有比肩鬼神的躯体,顺带着还能继承妖怪的血脉神通。
只可惜,你偏偏掌握的是水属极寒之气,恰好我也会点剑技!”
且看此时,霜月凄清,人静无声!
夜空深邃幽蓝,让人只觉凄凉。
而左驰此时胸膛起伏不定,神魂震颤嘶鸣,就见他那满是白霜的手上,腾起淡淡氤氲。
本被冻僵的双手,从青冷之色,换回了温热血色!
而他那手中妙翅,自绯色潺潺已然变得苍蓝闪耀!
一股灼热气息弥漫剑身周遭,望之让人生畏!
见到左驰这番模样,川鬼咬牙,暗道:“该死,偏偏是火属……”
却见左驰,也不废话,一个箭步疾射杀来。
手中妙翅苍茫幽深,弹指间,突刺裹挟着气流,朝川鬼面门戳去!
川鬼,只觉眼前刀芒,宛若流云万顷,汹涌似狼烟!
他侧头一偏,耳畔有夜枭哭嚎,刀鸣嗡嗡!
川鬼震惊于左驰技艺的高超,这一個突刺,已拿捏到无法揣摩的地步。
怕是练到死,最高状态也就只能如此境界!
忙要撤退拉开距离……
忽觉身侧,碧波倾尽,凉意自脊梁处蹿起!
像是潜心蛰伏,算计中,冷芒朝他右侧肋下荡出!
这一剑,如孤星寂灭不见,一眼就叫人寸寸肠肝,透骨伤髓!
川鬼大惊,躯体尽可能后仰……
噗呲!
刀鸣如乌埙声扬,这一记挥斩,如一抹岁月荡起了尘烟!
嘶……
灼热气息炙烤着川鬼的魂灵,让他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凌驾于肉体之上的疼痛自伤口炸开!
却看川鬼身上,自右肋刀到左肩,狰狞的刀口镌刻其上。
这深可见骨的刀伤,让那肉体缺口中瞬间喷涌出大量萤火,星星点点,迷人双目!
那是生魂,放在左驰虚妄之眼中,是一张张啼哭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又少。
他们面目扭曲痛苦,哭泣哀嚎,自川鬼身内钻出飞舞于空中!
每一颗似萤火的生灵,背后都是条人命,这一切自不用说,都是出自阿莹的手笔。
数百年岁月,果真已磨去了她的仁慈,恐怕此女再也回不到当初模样。
恰在此时,左驰手中妙翅,绯色气息闪烁。
那张张魂灵面孔,不自觉朝着刀身聚集而来,极为不甘隐没于剑身之内……
见此情形,左驰双眸如霜,那么多枉死之人,全都是他印象中那任性身影所为?
左驰思及此处,心头一沉:“阿莹,你到底成了什么样……”
而在此时,川鬼只觉躯体上那深入魂灵之痛几乎叫他昏厥。
他抬眼瞧去,发现左驰那左掌中多了一把利刃。
见此情形,反应过来,恶狠狠到:“二刀流!”
随后咬牙喝骂:“阴险的家伙!”
紧接着川鬼心中决断,如果说比拼力量,对方比之自己半斤八两,可是自这人展现出来对技艺应用的火候,他的确不如。
毕竟,刀剑的世界生死只一瞬,一招不慎,就是招招不慎,所以当走则走,该逃便逃!
而他川鬼也绝不是那种死战到底之人,打不过就逃,先把命保下来再说。
想到这,川鬼立马扭头,拔腿疾驰!
不过只顾逃跑的川鬼没注意到,他身后那被月光照射形成的影子里,一只矮小狸子猝然跳出!
却见太郎丸高高跃起,施展变化之术,打算镇压川鬼……
却被左驰出声阻止:“别动手!”
闻言,太郎丸自空中落下,而那川鬼早已用足马力狂奔……
川鬼逃的极快,不拖泥带水,瞧着渐行渐远的川鬼背影。
太郎丸一脸疑惑,看向左驰:“御主,你这是为何,明明可以杀了他的?”
“我要放他走,既然叫做冥道七人众,那么必然还有其他人,与其被这些人不时纠缠,倒不如主动出击!”
闻言,太郎丸明白过来,原来自家御主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须臾后,咸空独运解除,周遭恢复以往模样。
左驰看向躲在树丛阴影中的身影,道了声:“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吧平八郎!”
听到这话,平八郎缓步从幽暗处走出。
他面露纠结:“我没想到竟是川鬼,不管怎样,始终是伙伴一场,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左驰心中了然,继而讲到:“先不管这么多,你二人跟上,太郎丸你闻闻那叫川鬼之人去了什么方向。”
太郎丸鼻头自空中嗅了嗅,蹙眉:“从气味传来的方向判断,那人应是朝东京方向而走的,我们搞不好还得要原路返回!”
“先不管了,跟过去再看!”
“那程果呢?”平八郎问到。
“你去告诉他,让他先在这藏好,等收拾完那帮人后,我们回来找他。”
旋即,此间事了,三人便沿着气味往东京方向行去。
两个时辰后,天空已然放亮……
东京,依旧是那般残破模样,处处狼藉,座座坍塌的高楼,像是诉说过往繁华。
抬眼远眺,虽有那么几座楼宇依旧矗立,但却已是满目疮痍。
就见被废墟堆积包围的孤城中,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奔走于街头。
他脚步虚浮,走走停停,来人正是川鬼,他边努力喘息,边朝伙伴所在之处寻去。
待穿过一辆辆废弃车辆堵塞的街头后,远远便看到了那三道熟悉的身影。
就见,那三人竟然不知从何处找来丢弃的窗帘,铺在道路旁。
然后围坐在一起,手中拿着扑克,玩得不亦乐乎。
见状,川鬼恨得牙痒,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小他便与这些人相识,儿时历经了诸多磨难,长大后各个性子惫懒。
毕竟,孩童时期遭遇太过凄苦,当他们羽翼丰满,脱离掌控后。
便彻底放飞自我,不到十万火急,对任何事都是心不在焉。
再看这川鬼,踉踉跄跄走来,他伤的实在太重,藏于躯壳内的魂灵飞散太多,以至于他那身残破躯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待他好不容易靠近自己伙伴身旁,还差十几米的距离时。
于此刻,川鬼再也支撑不住,他直接爬伏于地,嘴里虚弱到:“你们……你们三个家伙……”
这动静,自然引来三人注意,就见三人扭头看了那倒地的川鬼,又自顾自打起了扑克。
狂骨冷笑:“川鬼你这家伙,吃了大亏了吧,要不要管你呢?”
个头矮小的野聪,打了一个哈欠,撇嘴:“我看没那个必要,就让他先在那爬一会,反正消耗点魂灵就能恢复!”
月秀俏脸上露出玩味笑容,边打着扑克,边讲到:“不管怎么说,都是同伴不是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爬伏于地上的川鬼,咬牙切齿看向那无动于衷的三人。
旋即恶狠狠说到:“你们三个混蛋,要坐到什么时候去?”
狂骨一脸无奈:“不是你非得着急忙慌去找那叫左驰的人吗,怎么这是被人好好教训了一顿?”
野聪瞪着双死鱼眼:“要不你先行一步去冥府,放宽心,那可是个福地,去了那你就能享福了!”
月秀,瞧着川鬼那目眦欲裂的模样,莞尔一笑,放下手中扑克,道了声:“算了你们两个,别再逗那家伙了……”
说完月秀起身缓步来到川鬼身旁,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然后丢在街边。
随即蹲身扯开川鬼衣服,瞧着那深可见骨的刀伤。
此时月秀察觉不对,皱起眉头:“按理来说,尸骸转生之术所铸就的躯壳,只需消耗些魂灵便可以自行愈合。
奇怪,为何川鬼这伤,怎么连点愈合迹象都没有?”
说到这顿了顿,细细观察刀口痕迹,紧接着蹙眉:“且这伤口有焦黑之色,怎么川鬼你是被火烫伤的?”
川鬼,惨淡一笑:“你们几个混蛋,这会倒是认真起来了,这躯壳里塞了不少生灵。
按理说无非消耗些便能疗伤,可是这一路上,无论我怎么尝试,就是无法愈合。
三个混球,这次可如你们的意了,我川鬼真的要先行去冥府了,诸位若有来生,我们再见……”
月秀闻言,双目凝重:“闭嘴,我看看……”
随即,忙自口袋内掏出针线,开始缝合起来。
此刻,其他两人也收起满不在乎的模样,二人忙来到川鬼身旁。
狂骨一脸肃杀:“谁干的?!”
“呵呵……你个狂骨,莪都快死了你还在这说废话,自是那叫左驰之人所为!”
紧接着,川鬼不由自嘲一笑:“这躯壳我看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后目光锁定于野聪身上,嘴角维扬:“小矮子,这次我就信你的,先去冥府瞧瞧,就看看你口中那所谓冥府真有那么好。
要是真有下辈子,咱们还是别见了,算了算两辈子都跟着你们几个倒霉了……”
野聪长长叹气:“月秀停手吧,他这伤是治不好了……”
闻言月秀虽有不甘,到最后只能无奈点头,随后起身安静注视着瘫在地上的川鬼。
一时间,周遭变得寂寂无声。
片刻后,野聪缓缓问到:“你还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做的?”
川鬼嗤笑一声:“不如这样,送我一程,就当是鉴别礼,怎样你个小矮子?”
闻言,野聪手腕翻转,一把长刀握于其手中。
他将刀高高举过头顶:“那么,川鬼,来生再见,你躲不开的!”
话毕,一剑劈下!
瞬息,无数萤火生灵自川鬼身上迸发而出,如焰火般猛烈飞溅,
美,却也凄婉!
这时,自几人身后不远处,熟悉声传来……
“那个,野聪啊,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