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桥镇,北望山色空濛,东西两条长江支流将小镇夹在中间,向南十几里,便是内河锁钥之地,蔡泾镇。
蔡泾镇所在,被称为南闸,是两条长江支流的交汇处,向南一路通往无锡,太湖。
而长江上的往来漕船,商船,都会在南闸经停,只因江阴城北,长江沿岸的黄田港过于窄小。
所以南闸一直十分忙碌,蔡泾镇也因此非常繁华。
上一次,宗灏便是派兵从南向北,想秦望山下月城镇一路向北,进攻江阴,结果没想到刚到秦望山,就被乡兵伏击溃退了。
可谓是出师未捷,啪啪打脸。
这一回,他想要在博洛回来之前,弄出点成绩来,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无能。
于是一狠心,集结了常州府境内所有的清兵,甚至连府城的八旗大爷们都请出来了。
这回他小心多了,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往江阴前进。
葫桥镇的距离江阴县城也就不足五里的路程。
由于大雨原因,河道涨水,路途泥泞,所以宗灏决定等天晴了再发起进攻。
一方圆桌,一块砚台,前方是青砖黛瓦,小桥流水。
宗灏正挥毫泼墨,全神贯注的描绘丹青。
他平素没什么爱好,就是喜好画画,画技炉火纯青,名扬一方。
若不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宗灏一方知府,乐得清闲。
“喂,还打不打了?”
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吓得宗灏手腕一抖,纸上,一道墨痕毁了整个画面。
宗灏顿时兴致全无,放下笔,脸上挤出笑容,转身说道:“主子爷,现在路不好走,等放晴了咱就出击。”
来人,正是驻守常州府城的清军八旗佐领,手下领着一个三百人的牛录。
这回要不是宗灏告诉他,江阴富庶,他才不来呢。
清军佐领听罢,走到了宗灏跟前,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副画,假装十分欣赏的点点头,对着宗灏说道:“嗯,画的不错,你这奴才倒是有点东西。”
宗灏心中十分鄙夷,那画在他看来,已经废了,结果这鞑子竟然说很好,实在是可笑。
“主子爷真是好眼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宗灏赶紧恭维道。
那佐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十分享受彩虹屁,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提笔在那画上描了起来。
宗灏惊奇,不多时,就见画上多了一匹马......嗯......是一头驴?也不对,或许是一条狗?
“怎么样,我画的这只鹅像不像?”
“像......像极了!”
那佐领扬长而去,宗灏垫着衣袖将那佐领碰过的笔墨统统扔进了溪水中。
又将那幅画撕了个粉碎,随后便郁闷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然后,空气中依旧雾气蒙蒙,天空迟迟没有放晴。
就在清军驻军等待的时候,阎应元率领的天庆营已经渡过了江阴城西的河水,顺着葫桥镇北边的山脚朝着镇子急行。
宗灏虽然布置了斥候前出警戒,但是由于刚才的大雨,所以清军斥候都躲雨去了。
而那清军佐领更是没有派人出去,因为这等差事交给包衣奴才们去做就行。
阎应元正是看准了天气,轻兵渡河,趁着清军无备,将其一举击溃。
镇子外,有巡逻的清军,都是投降的明军组成。
阎应元登上山腰,将镇子中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这宗灏,果真是不会带兵,此山竟无人把守。”跟随在阎应元身后的王进忠不禁嘲笑道。
这里作为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镇子,居高临下,若是明军有炮,可以覆盖整个镇子。
阎应元默默算了算时辰,说道:“在等天色暗一点,咱们分兵夹攻,进忠,你率一千人攻镇东,我率其余人马从北边杀进。”
“是!家主。”王进忠应道。
“记住,先会攻鞑子,只要鞑子一败,其余的敌军都会鸟兽散。”阎应元叮嘱着细节。
王进忠一一牢记在心。
“康公,咱们杀进之后,你率兵五百,力求捉拿宗灏。”
邵康公抱拳领命。
任务分配完毕,众人静静等待着。
山中湿气极重,只一会儿,身上的衣裳就全部湿透,挤一挤都能滴出水来。
但士卒们都是本地人,早已经习惯,默默坐在原地,北街少年们与祝塘儿郎们不断地互相挤眉弄眼,暗暗较着劲。
军中的其他士卒也因此放松不少。
大约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天上阴云凝结,似乎又要开始下雨。
天光暗沉,正是时机!
阎应元一声令下,大军兵分两路,朝着葫桥镇杀去。
提着大刀,阎应元一马当先。
这时,巡哨的清军发现了有敌军来袭,急忙敲鸣镝示警。
镇中休息的清军纷纷从民宅中涌了出来。
宗灏急忙集结兵卒,可当他看见街上的士卒要么满身鸡毛,要么还在提裤子时,心中顿时拔凉。
又急又气,宗灏只能带着亲兵直奔八旗军驻地。
可他还没跑几步路,阎应元就已经从北边杀进了镇子中,将镇子一分为二,拦腰截断。
宗灏心中骇然,见势不妙,急忙想要掉头向镇南逃窜,可一转身,就看见一名大汉手握着大刀片子正朝着他诡笑。
这时,镇子西头的八旗军驻地响起了喊杀声,宗灏知道,义军来的不少,看来他们将镇子围了,自己怕是跑不了了。
他没想到江阴的义勇竟然迅速成兵了,而且组织有序,作战周全,看样子是有高人统帅了。
可转念又想到了一种可能,莫不是明军援兵到了?
“你们是哪一部明军?”宗灏试探地问道。
提着大刀片子的邵康公一愣,随即看向了宗灏身后。
阎应元正拖着关刀站在宗灏身后。
“你是何人?”宗灏警觉,转身问道。
“在下大明江阴典史阎应元,伪常州知府宗灏,还不束手就擒?”阎应元喝道。
“你们不是官军????”宗灏震撼不已,见阎应元身后士卒浑身是血,杀意盎然,他差点以为是哪路明军总兵带兵入援了。
“本官乃朝廷命官,所率自然是朝廷官军!”阎应元肃穆道。
他这个典史虽然不入流,连九品都不是,但典史这个职位都是由吏部诠选,皇帝任命的,所以就算不在九品之列,却也属于朝廷命官。
宗灏哑然,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再一看,阎应元容貌奇伟,一身正气,便心中明白,一定是此人使江阴的义勇脱胎换骨了。
见自己两头被堵,宗灏颓然一叹,束手就擒。
随后,阎应元匆匆带人去支援王进忠,邵康公则是绞杀其余逃窜的清军。
镇西,王进忠正和那清军佐领战作一团,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强悍的八旗兵不但没有乱,甚至还反压着明军打,一度将王进忠所部打的差点崩溃。
危急关头,是那十几名北街少年发狠,不要命的迎头对上,才堪堪稳住军心。
但那几名少年也死伤大半,大多都和鞑子一命换一命了。
所幸阎应元及时赶到,看见正在和清军佐领酣战的王进忠力有不支,弃刀张弓,瞬息而发,一箭精准的命中了那佐领的后心。
周边士卒大振,祝塘五十儿郎也奋起杀入敌阵。
一番苦战,全歼三百鞑子,但天庆营也伤亡千余人。
天色昏暗,阎应元下令火速打扫战场,随后便携着几百俘虏向江阴县城撤回。
陈明遇正忧心如焚的在天庆门的城楼上来回张望。
“拱辰兄,放心吧,皕亨心中有数的。”冯厚敦在一旁笑道。
“鞑子凶狠,莫说三千新兵,就是三千官军都难说胜负啊......”陈明遇担心不已。
这时,曾化龙扶着墙垛说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