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个人表现上都没有什么动作,连念头也再次保持了高度的统一——无论前面发生了什么,先让王天禄这个导游去解决就好。
而此时的王天禄扶着手边的栏杆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转过身来,从前窗朝下方望去。
竟然是三个浑身披白的年轻人,头上也用白布包了头,其中一人的白冠上甚至点了朱红。
他们好像同样也受惊不小,此时正站在车前不知道彼此在说些什么,看样子神情比较激动。
王天禄眉头一皱,这可是他们族人出殡的扮相啊。
他回头朝众位不明所以,又开始议论纷纷的游客说:“大家稍安勿躁,前面出了一点点小状况,我这就下去解决,马上,马上哈!”
一时间嘘声四起,这群人中的大部分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本就被糟糕的路况折腾得满腹怨气,此时又碰上接二连三的意外,自然不会从嘴里蹦出来什么好词。
这些王天禄不会去理会,他走到车门前,旁边的司机一边帮他把大巴的车门打开,一边对他说:“这三个年轻人刚才突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我只能踩了一个急刹。”
“我去问问什么情况。”
王天禄说着,从大巴上跳了下去,那顶导游的蓝白色帽子还顶在头上。
站在车前的三人见到有人下来,立马围上去开始用流利的中文吵吵嚷嚷。
“你们他妈怎么开的车?”
“这么破烂的路还开这么快,深怕撞不死人是吧?”
“我告诉你,告诉你们嗷,到了我们这一边,别管你在中国怎么样怎么样,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王天禄脸色一沉,用他们这一族特有的语言说道:“三个小兔崽子是他妈的不长眼吗,看不清楚老子是谁?都是哪家的,信不信我叫你们老子回家抽死你们?!”
那三个年轻人确实对王天禄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可现在还能说他们族语的人就那么多了,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确定,眼前的老者绝对是甸村或者附近几个小村落的人。
虽然打扮得怪了一点。
三人之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过,赶忙排成一排给王天禄道歉。
而王天禄则摆摆手,继续用族语问:“行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族里面走得又是谁?”
三人赶忙让开一条道路,用手指了指大巴的前轮子下面。
王天禄定睛一看,一只大红冠的老公鸡大半的身子被轧在下面,殷红的血液渗进土中,连肚子里面的杂碎都已经流了出来,当场便死的不能再死。
“大叔,我们提着这只鸡正在路边走着,不小心让它给挣脱了,结果这只老公鸡在路上没扑腾几下,就被你们开过来的大巴直接给碾死了。”
他眼见此景,心中也是一凉。
这只老公鸡可不会拿回去煲汤的那种,是他们族人出殡时要引给死者的。
现在要再临时去找一只,可不太好办了。
正当王天禄皱眉觉得难办的时候,大巴的正前方,岔路茂密的林间又出现了一大批披白的人,他们簇拥着一个类似于轿子一样的东西朝大巴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王天禄眼尖,一眼就瞅见了领头的那个花白头发的矮胖老人。
旁边三个青年也注意到了,他们对王天禄说:“族长来了!这事咱们让族长去说说吧?看看族长打算怎么办。”
王天禄冷冷一笑,并没有作声。心中则想到,看样子,老东西倒是真得把族长这把椅子坐得挺实。
于是他便带着三个年轻人,朝那只队伍走了过去。
王天禄大概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来了三四十个属实不少,不过认识的人又少了几个,说不定今天送的就是他以前的老邻居。
他身边三个人率先跑了过去,站在族长的身边把刚才的情况大致复述了一遍。
族长停下脚步听他们说话,而族长一停,整个队伍也停了下来。
这个老族长虽然在听三个青年说话,但眼睛从一开始就死死地盯住了出现在视线里的王天禄,此时对方慢慢悠悠地来到了近前,同样不逞多让地瞪了回去。
他身后的人群出现了低语声,无他,他们没想到王天禄竟然碰巧撞在今天这个日子回到了村子里。
王天禄站在老族长面前,稍微比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高了对方差不多两个头觉得非常满意,至少气势上算是足了。
老族长让三个年轻人返回出殡的队伍中,又回头示意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下来。
接着他便对王天禄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王天禄,是吧?”
老族长特意在王天禄给自己取的名字上咬得音很重。
王天禄皮笑肉不笑,回答:“东洪,咱俩寒暄有什么意思?这次走得是谁?”
中文名字为东洪的老族长揉了揉自己下巴,接着说:“旁边村子的,比咱俩大一辈,没什么关系,今年八十三也算是喜葬了。”
“今天出殡的队伍都已经走到这里,准备好的大公鸡却被你的车被碾死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王天禄嘴角落了下去,他看了一眼东洪身后的众位族人,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质问道:“我给你打过招呼,你明明知道今天有这群大人物要来,为什么还偏偏要在今天出殡?”
“你知道我车上千辛万苦给你拉过来的这些人对甸村,对我们整个族群有多重要吗?”
“结果一进村就让他们撞见这么晦气的东西?”
“你……”
王天禄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东洪一言不发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流过。
王天禄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那批“游客”还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大巴车中,又低声向东洪确定道:“那大公鸡……也是你做的手脚?溃心散?”
东洪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回答道:“下马威,免得真正谈起生意来被这群家伙牵着鼻子走。”
“我们首先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已经出了国,到了咱们这一族的地盘里。”
王天禄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东洪的鼻子骂道:“鼠目寸光!”
东洪将他的手指撇开,大声质问了回去,“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尽管王天禄曾经远走他乡,直到近几年才重新和甸村取得联系,但作为甸村以前的老村长,也作为甸村土生土长的老人,他和东洪一样都在族中德高望重。
此时这俩个家伙吵起来,族人便都纷纷选择了沉默,退避三舍。
王天禄原地焦虑地踱了几步,随后对东洪说:“出殡的队伍可以过去在他们面前溜一圈,但你不准拿那只死公鸡上纲上线地说事,听见没有?”
东洪沉默。
王天禄试着缓和了语气,接着说:“东洪,是你对这些人熟悉,还是我对这些人熟悉?我知道你现在既是族长也是甸村的村长,但好歹也允许我给你提提意见吧?”
“这群人和我之前带来的那几批可不一样,人家不求仙不求药,是点名了要来看咱们的盘瓠大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