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廖忠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没有那么敷衍。
婆婆继续说:“据传说,那盘瓠虽然被帝喾击败,身负重伤,神通俱失,但还是一息尚存,缩小了自己的身躯往更南边的无尽大泽中逃了进去。”
这下连神话故事都不像了,简直就是经典的地摊文学,廖忠在心中想到。
“那你……哦,后生应该也不知道古滇。”
廖忠一愣,问:“滇,不就是咱现在在的这个省的简称吗?”
“那是现在的说法。而现在之所以有这个说法,也是因为公元前,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曾经建立起过的那个政权。”
“这一点在《史记》中记得清清楚楚,可以算是正史。”
“公元前大约两三百年,楚国国君想要开疆扩土,便派遣楚将庄硚率领着一支队伍,继续深入被当时的中原国家还视为蛮荒之地的川蜀地区。”
“庄硚最后抵达了滇池附近,也就是昆明湖,和咱们现在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将一路跋涉过的山河湖原都绘成了地图,也给当地尚处于原始社会的几支比较大的部落带去当时而言颇为先进的生产技术,还有进步的社会形态。”
“但就在庄硚已经控制住滇池地区,准备返回楚国复命之时,来路却突然被一支规模庞大的秦军所断。”
“原来是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作为楚国邻国,秦对于这一块尚且无主的土地同样垂涎已久,他们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拱手让给庄硚。”
“由于敌我人数的悬殊,庄硚北上准备复命的队伍被强大的秦军压得节节败退,最后终于退回了滇池,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才勉强摆脱了对方的牵扯。”
廖忠此时倒是听得入了迷。
他是对古代的神话故事不感兴趣,但这不代表他对同样时期的历史,特别是征战的历史同样不感冒。
于是他随口接道:“虽然没看过这段历史,但想必接下来庄硚就是得到了当地人的帮助,击退了秦军,然后就自立为王,国号称滇了,是吧?”
婆婆微笑着点了点头。
廖忠也笑了,他说:“这个就像赵匡胤那个黄袍加身,听起来就是比庄硚当了几年土皇帝之后起了二心名正言顺一些。当然,谁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只是阴谋论发挥一下。”
婆婆依旧笑而不语。
她接着说:“庄硚建国到底是怎么个过程,不是今天我想要讲的重点。古滇也仅仅存在一百多年,就向汉武帝拱手称臣了。”
廖忠的脑子从历史小故事中反应了过来,他试探性地问:“你是说,现在还能使用照片上的这些……东西的人,就是帮助庄硚建国的那批先民的后裔?”
婆婆点点头,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可就是茶馆里面流传出来的闲言碎语罢了。”
如果陈俊彦在这里,他肯定会说——众所周知,茶馆里面的传闻永远都是真的,越离谱越真。
“传说那只叫作盘瓠的大虫逃进南边的大泽之中后迷失了方向,本来已经力竭,马上就要暴尸荒野。却被当地部落几个偶然外出采猎的人发觉。”
“尽管盘瓠的身躯已经缩水了一大半,可依旧还是比常人高大出许多,这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大怪物让那些先民一时间诚惶诚恐,赶紧将它拖回了部落之中。”
“正巧那年恰逢水患,部落中的族长便将盘瓠当作降临于世的神明供奉起来,日有山果,夜披明灯。”
“于是盘瓠便就此成为了他们这一部族活着存在的本主,从三皇五帝时期起始。”
“而盘瓠为了感谢这群人的救命之恩,也将自己的诸般神通尽数授予了他们,帮助他们在滇池那一块区域成为了绝对的霸主,这是楚将庄硚来之前很早的事情了。”
廖忠又皱了皱眉头,他在尝试着去理解自己以前从来不曾理解过的东西。
他说:“所以,我手边的照片,还有两千多年前帮助庄硚退秦的那些人,他们的这些不需要依靠炁驱动的巫术起源于一只从老妇人耳朵里跑出来的虫子?”
婆婆再次点点头,继续说:“很像我们家的蛊,实际上却是历史洪流中完全不同的分支,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部族的族长在帮助庄硚建国之后,自然继续依靠着他们神鬼莫测的巫术,成为了能够把持一国军政大权的国师。”
“同样靠着这些巫术,国师帮助一穷二白的古滇快速崛起,不断吞并吸纳着周围的原始部落,又加上庄硚带来的先进中原文化制度,两者相护融合,最终让滇国在他们那一代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
廖忠说:“你的意思是,能使用这种巫术的后裔,他们依旧生活在滇国曾经的土地上,我们应该去昆明湖附近寻找?”
这次婆婆却摇了摇头,回答:“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古滇国在汉朝时期便消亡了,作为滇国国师一脉的部族,为了避免被汉武帝清算,最终选择了举族出逃。”
“他们继续往南边走了许久许久,那时候的川蜀地区依旧非常危险,在一次又一次的减员中,内部的分歧也一次又一次扩大。”
“其结果就是,大部分旁系的成员都停在了南进的途中,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这些地区,在时间的演化下要不是消亡,也已经和当地的原住民融为一体,忘记了自己的祖先与那些祭拜本主的文化。”
“而真正掌握着盘瓠巫术的那一支核心家族却完成了南进,他们最终再次找到了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就此安置下来,在保证了族群生存下去的同时,也守住了他们的那一套独特的本主文化,想必直到今天,他们每年还会举行属于他们的盘瓠大祭,而那些巫术今天看起来,也并没有断了传承。”
廖忠站起身来,严肃地问道:“那婆婆,你知道这个族群现在在哪里吗?”
婆婆沉吟了一会,看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廖忠当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作为西南区域的头脸,她的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今天接见了来自公司的人,肯定很快也会传遍这边整个异人圈子。
他说:“婆婆,我可要提醒你,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
婆婆笑了笑,最后轻轻吐露道:“相传那最后一支国师的后代,涉川而过,继而往西南。”
够了,廖忠已经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如果说西南地区再往南还有什么大江大河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中缅边境的那条界河了。
怪不得关于药仙教,关于李有才的事情在国内苦苦找不到线索,原来源头竟然在外面!
廖忠朝婆婆深深鞠了一躬,说:“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报,相信我,公司绝对不会白拿的。”
说完,他便起身撤了椅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他现在需要争分夺秒。
等到廖忠下楼梯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婆婆没有抬眼,又抿了一口已经凉了下来的茶水,对身边的年轻人说,
“看来需要你也跑一趟了啊……”
“这次他们做得确实是有点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