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晚上,牧箫难得这么正经的去做一件事,只可惜没人夸他。
周效恒,男,四十五岁,八境武夫,为宁州广川周氏子弟,死前为宁州五城司司守。
有一子周检十八岁。
其姊周效娥,嫁与宁州符氏,亡故。
这是基本信息,大致佐证了牧箫的一个猜测。
周效恒与符氏的关系。
屋外天光破晓,符佩君依旧还在查询资料。
赵甲衣毫无女子形象的靠着柱子睡着了,此时大概也快要醒来了。
睡的的最香的是元一,他还给自己准备了枕头。
看来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
这件案子。
表面的凶手很简单。
应该就是周府厨师。
首先,因为周效恒的习惯,他被提前通知备下醒酒汤,所以,他是可以大致知晓周效恒回来的时间的。
其次,醒酒汤并不需要他亲自送达,也不需要他亲自交给杂役。最重要的是,制作多少,并且与醒酒汤中加什么料,只有他知晓。
而且,他不具备什么修为,极为容易炼制成傀儡,报废了也不会对傀儡师本人有多大反噬。
关于这位厨师的作案流程其实很简单。
周效恒离开酒楼,暗中观察的傀儡师就开始行动,一边假装更夫打更经过周府,一边让厨师第一时间见到周效恒。
在书房中喝完醒酒汤的周效恒昏死过去,厨师以囚魂木刺杀之。
因为被囚魂木影响,鲜血并未流出,反而被囚魂木吸取,进一步完成操控周效恒的流程。
厨师离开书房,通知护卫老爷回来后,便去唤醒杂役,让其准备醒酒汤,并在言语中暗示众人时间点,以造成众人对周效恒归家的时间产生错觉。
这当中的原因很简单。
囚魂木控制傀儡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让门卫、护卫和杂役达成时间共识,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事情变得复杂。
但事情就是如此,越想要完美,留下的细节就越多。
周府门前长街两边距离路口极远,如果周效恒真的是子正归家的话,那么同样认为自己是子正回来的仆人,在长街之上是可以看到自家老爷回家的场景的。
但显然,仆人并没有这么说过。
他是回来之后才被告知自家老爷回来的。
而这,就暴露了杀害周效恒的直接凶手和可能的幕后之人。
直接凶手,是厨师,证据暂时没有,只有推理,需要进一步核实。
背后之人是一位傀儡师,最大的可能就是于稀媛。
猜测为傀儡师的原因是囚魂木。
这东西的功效只有一个,如果不是傀儡师,用它来杀人,那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不经过傀儡师特殊印记标注的囚魂木,并没有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的功效。
而傀儡师,目前牧箫也想不到别人。
暂时定位于稀媛。
这是最明显的一条线。
但,还有第二条线。
第二条线,源于提交过来的资料中有提过几件小事。
牧箫彼此印证之后,发现一件事。
符佩君父亲手中那件天级上品灵宝‘鹤月冕’,有可能早早的就交给了周效恒。
换句话说,韩休德要灭符家的原因之一的鹤月冕,很大可能,并没有得到。
那么,一直想要鹤月冕的韩休德,会善罢甘休吗?
显然不会!
游戏中,韩休德最终手中是有鹤月冕的,但显然周效恒并不存在于游戏流程之中。
不过,韩休德在这件事中,只是被牧箫列为怀疑目标。
对方一介剑修,没有这么些弯弯绕绕的。
“少主,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同样熬了一夜的符佩君拿着几封信件,看向牧箫。
这些信件,牧箫看过了。
就是韩休德所书。
其中言语间的试探与威胁,简直跃然纸面。
文中没有提及鹤月冕半字,但只要对符家鹤月冕有所了解的话,都能察觉到韩休德话中之意。
“很多人都喜欢说这句话。但潜台词都很明显,我知道不该说,但我就是想说。如果我拒绝回应你,不知道副指挥使要不要继续说呢?”牧箫起身,打开房间大门。
屋外晨曦破晓,正夏的清晨格外的安静祥和。
丑正而微白,当是时也。
“自然要说。如果说,杀人凶手是与少主有关之人,少主是否能还死者以公道?”
“那要看死者和我关系如何了。如果与我无关,我会假装不知此事。如果死者与我有仇,我不仅会为凶手脱罪,还会把死者营造成大恶不赦之徒。如此,方大快人心。”
牧箫没有回头,说的话,也有些言不由衷。
符佩君啊符佩君,本少主只是再告诉你一件事,世间所谓秉持正义者,终究是少数。
而本少主,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本少主也不是灭你符家满门之人。
因为,我并不曾诬陷过符家。
当然,能不能听懂,那就是符佩君的事情了。
至少,目前这件案子,与韩休德应是无关。
牧箫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单凭几封信,证明不了什么的。
姑娘,不要着相了。
符佩君大概没想到牧箫会这么说。
她之所以会犹疑,并且愿意来少主府。
有两个原因。
其一,调查符家灭门案是否与少主有关。
其二,她这些天的接触中,感觉牧箫虽然看起来纨绔,但行事却颇多正义,让她抱着另外一个想法,若是符家灭门案与少主无关,那么,能不能请求对方为符家主持正义。
可现在,她失望了。
符佩君沉默下去了,继续看起了相关文件。
而牧箫,在整理第三个嫌疑人。
谭兴河,代表八少主。
宁洛名,是袁堼忠实的跟班,按理来说,应该代表宁州世家,也就是站队储君。
但这事情很微妙。
站队储君的其实一直都不是宁州世家,而是宁州世家的执牛耳者,薄惹。
薄惹代表部分宁州世家,旗帜分明的站队储君,但这却并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暂且不去考虑宁洛名的立场。
单说谭兴河。
周效恒与他会面,或许看不出什么。
可结合周效恒的行为轨迹,其实,不难看出一件事,周效恒正在调查符家灭门案。
并且已经把怀疑目标定在韩休德的身上。
只是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证据,以韩休德在宁州的地位,根本动不了他。
周效恒把这份期望放在储君身上。
可储君来到宁州之后,对牧箫的态度还是能看出很多事情的。
这位储君,似乎并不觉得宁州需要换一位新少主。
那么,作为牧箫舅舅的韩休德,依旧是他无法动的人。
这个时候,八少主的出现,会不会让周效恒转变思路呢?
毕竟,他是宁州五城司的司守。
可是,牧子珣不会那么快知晓周效恒的动作吧?
再说了,周效恒顶多也就是一个五城司的司守,这位置想要换人,还是很容易的。
牧子珣也不可能和他一般见识。
所以,第三个方向也完全没有必要了吗?
牧箫皱了皱眉。
他本能的觉得这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但总结归纳之后,似乎和一开始的推断并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只是这样。
牧箫并没有什么兴趣了。
于稀媛不作为,只以傀儡行动的话,根本没办法顺藤摸瓜。
玄幻的世界里,逻辑和推理,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
忙活了半天,连个任务都没摸到。
牧箫有点泄气。
忙了一宿了,他决定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至于符佩君,且由着她自己去查吧。
反正一开始,他其实也只是想帮个忙而已。
……
《长生记·卷四史前魔话》有言。
岁于长河之初,记太阳星循环往复之周理,巡天十日,记以为年,仅以此意,付星空诸魔以名,警醒世人。
岁之力,盖星空流转之力,凡人之所思之奇玄,皆可照焉。
穷诸神魔之伟力,借四象人间,仅驱其于世界之外。
如数万年,倒悬天地往复,不知其所来,其所去,命运长河之中,生无所生,死无所死。
然四象终有尽时。
待时之终端,命运于我众生何去焉?
……
呓语之岁,岁魔之教唆者,散布绝望,诅咒,滋生世间罪孽,放大人之欲念,见之如坠深渊,故名极渊。
……
少主府中,说书人正在侃侃而谈,所讲者,并去过往,如数家珍,皆录于长生之记中。
牧箫查案毫无头绪,便找来说书人,准备听一段书。
结果没想到,一堆旁听者。
极渊这个称号,确实是岁魔之一。
但这和鬼族所居之地又有所区别。
极渊是云陆之上一个特别的地域,因此借用了极渊之名来命名。
岳红绡,无心,武尛,妹妹,元一……说书人很有成就感,听众很多。
只是,无心凑什么热闹呢?
你不应该去和武尛逛街喝酒听曲去吗?
今日没有外出?
说书人继续讲着他的故事,牧箫的目光转向无心。
无心似有所觉,看向牧箫,眼神中似有悲悯,又似乎流淌着的哀伤。
“少主,我近日心生惶恐,心中所欲所思,无限放大,恐怕,有大事将至。”
呃?
牧箫愕然。
他没想到无心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牧箫还来不及回应无心所言,就看到羽离毛毛躁躁的跑了进来。
“少主,流云仙子唤你去。”
周枕云找他?
开什么玩笑,师尊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玩的很开心。
她来宁州半月有余,何曾主动找过他。
牧箫凝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他之前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是周效恒的案子确实很简单。
杀人者,幕后指使者一目了然。
即便有些许其他意外的人进入视线,但终究无法形成闭环,他怀疑不到对方身上去。
而且,牧子珣也好,韩休德也罢,就算这件事和这两个人任何一个有关,他似乎也没办法将故事的结局写得更好。
牧箫匆匆来到周枕云处。
见牧箫来了,周枕云一脸担忧的道:“箫儿,你给你师姐吃的什么药啊,一点用没有,现在你师姐昏迷过去了。”
牧箫一愣。
气运丹不可能让师姐昏过去。
但气运丹竟然无法让师姐苏醒,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宁州城,此时的气运正在流失。
崔念如的身体状况,是最有效的晴雨表。
牧箫来至里间,看到崔念如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之前沐血如浴的媚态都不复存在。眉间的那朵梅花,颜色也正在变淡。
牧箫赶紧渡输气运,一瞬间,牧箫感觉整个世界陷入了灰白。
悲戚,怨恨,情欲……无数的欲念在周身环绕。
世界中似乎有淡淡的呓语在耳畔呢喃。
牧箫一惊,退后半步。
渡输气运的过程戛然而止。
周枕云诧异,“怎么了?没摸过如儿的手啊,一惊一乍的。”
师尊……
牧箫甚是无语。
是周枕云能说出的话。
随后赶到的人被牧箫拦在的屋外。
开什么玩笑,师姐的病,只能他以气运救之,别人也帮不上忙,来干什么?
我师姐的闺房是你们能进的?
“少主,不知无心能否帮上忙?”
无心倒是热心。
牧箫想起了说书人,今天突发奇想的想听一下他说书。
结果,他说起了长生记。
而刚才,他渡输气运的瞬间,以气运牵连世界,感到的那些场景,简直让他难以忍受。
就是这几天有点留恋白慕晴,没有给崔念如渡输气运,结果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牧箫沉吟半晌。
忽然觉得情况可能真的在变糟。
他虽然自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如此贪花恋酒。
最近时日,真的是夜夜笙歌了。
他的欲念,似乎也在无形中被放大了。
“大师,看起来,这世界正在变坏。”
……
宁州城的长街之上,繁华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忽然,两个彼此擦肩而过的人因为意外,没有彼此躲开,撞到了一起。
其中一人,连忙出声道歉。
可另外一人一把抓住对方的脖领。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拳头干什么!”说完,一拳击中对方的面庞。
被击倒的人低着头,没有还手。
但是打人的不依不饶,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说道。
“叫你走路不看道。”
“叫你撞我。”
“叫你……(⊙o⊙)…”
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看热闹的群众很是诧异。
这个时候,那个打人者的身躯突然倒地,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剑。
男子目光震撼的看向蔚蓝的天空。
身下的土地,不一会儿便被浸染成深红。
“杀人了!”
经过短暂的沉静,长街之上,忽然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