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跌进尘埃者,不知空气的芬芳。
不坠黑暗者,不知光明的圣洁。
不在地狱仰望人间,又怎知这人世的美好。
不历万劫之苦,又如何生出怜爱众生的心。
……
周枕云没有本命剑。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在三十岁之前,她是大陆近十年来崛起速度最快的剑仙。
在三十岁之后,她是云陆版的伤仲永。
在云陆很多人眼中,她不走正道,难成大器。
在天剑派中,她是那个让人无语,却又不忍苛责的小师妹。
在无极峰中,她是那个被她师父视为传承衣钵的小女儿。
在崔念如眼中,她是个长不大不成熟,让人气恼,却是她十八响无色天空中唯一的亲人。
在普通人眼里,她是那个高高在上,卧枕流云的流云仙子。
当然,在玩家眼里,她是牧箫这个角色的专有卡中最废的卡,待在队伍里除了xp,没有其他。
空有十二境修为,在前期需要她的时候她入不了队,中后期,牧箫有崔念如和沈休宁两个神队友,也不需要她了。
何况云陆三宝中,游戏中牧箫只是无法获得岳红绡而已。
茶精草仙,用起来不要太爽。
但是,周枕云依旧是玩家喜欢的角色。
无关强度。
周枕云从来不是云陆定义上的强者。
但她永远是玩家最喜欢的师尊。
在游戏中的诸多师尊之中,她是唯一一个敢以肉身帮玩家挡剑的。
纵观人间说无情,道尽流云总是情。
身为剑修不练本命剑,和围棋圣手不下围棋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其实,周枕云不是不练本命剑,而是她走了一条谁都没想过的道路。
以身为剑。
她观遍人间各家典籍,所学庞杂,只要不傻,都知道,如此行为,并不可通大道。
但她依旧学了。
剑修为何执剑?
每一个剑修给出的答案都会不同。
就如同牧箫,他拔剑的理由很简单,活下去。
周枕云的理由也很简单,阅尽天下风景。
这个风景,可不单单是人间云泥,梦里旖旎,还有这人间百道,万世曲折。
越为简单的理由,越难走下去。
大道至简,至简者演化万千。
如果周枕云是普通人,她可能会哭诉,此时她修炼时流下的泪,都是她当初想到拔剑理由时脑子进的水。
但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这人间,那抹最动人的云。
高天之流云,随卷随舒。
阅人间典籍,看万家灯火,练己身为剑,化天边之流云。
这便是,周枕云的道。
只可惜,这条道太难走,天下也无人理解她的道。
不过无所谓。
很多人理解她,然后支持她,或许会让她欣慰。
但是,很多人不理解她,却依旧支持她,才会让她感动。
她是天剑派十二峰座中最小的小师妹,师兄师姐们常常抱怨,却终究不忍多说一句狠话。
小丫头天天板着脸,从不说暖心的话,却依旧在无极峰间歇性吃不上饭的时候,去后山挖野菜,用阵法捉飞鸟游鱼,给她熬汤。
这人间如此美景,她周枕云何其有幸啊!
冲天而起的一剑,伴随人间万千白云叠嶂,义无反顾的冲向天上那名为天外的一剑。
天外剑,高进的本命剑。
取其意,乃天外之剑。
非在人间。
其意高远,可见野心。
然而,野心再大,也需要实力作为根基。
其势威威,有如高天之日,划过天际,自高天而降,周身燃起的灵力如同烈火,让整个宁州城都抬头仰望。
九境就可以改变天象,十境的战斗就可以大面积的毁坏建筑与地形了。
这也是为什么,无心即便战斗,依旧不忘用防御术法护住周边。岳红绡两次接受问剑一次进入小世界,一次要远离城市的原因。
若不是牧箫手中的剑气只是附着于死物之上的外置剑意,只保留了十四境的威势和杀伤力,而没有继承其破坏性,否则这宁州城还不知道会何种模样了。
有见识的人早在这惊惧间忘记了之前的情绪。
一时间整个宁州城被阴霾笼罩。
悲伤恐惧的情绪逆流而上,成为这个城市此时最大的那个情绪。
牧筝于家中亭中抬首。
那高挂天上的下坠之剑明显非凡。
“高末莲,你的二爷爷在干什么!”
高末莲也脸色苍白,“或许是遇到难缠的对手了,牧箫不是有个十三境剑灵护卫嘛,对方应该有办法化解的……吧。”
“蠢货!”
十三境能化解?
对方只会用更强的剑势压住这道剑势。
那个时候,宁州城还要不要了?
牧筝放下笔,眼中有担忧,但却无能为力。
该死,在他的想法中,十二境去杀一个七境的阵法师,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吗?
这一剑下去,宁州城必将夷为平地。
到时候,气运流失已是必然。
一个残破的宁州,他争来有何用?
成为累赘吗?
此时长街上,拔出手中剑的牧篁堪堪击败一个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修士。
正一脸潮红的激动。
斋雪剑终于认可他了。
这很难不激动。
胡明羽在旁边拍手笑道。
“恭喜二公子,终于拔出斋雪。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斋雪剑认可的主人了。”
剑修择剑,剑亦择人。
得不到剑认可,那么即便修为通天,也可能一辈子拔不出那把剑。
很多剑就消亡在和剑修的对抗中。
宁愿此身不在,也不愿委身于它不喜之人。
牧篁抱拳还礼,“多谢胡兄。”
胡明羽一摇白纸扇,笑道。
“与我何干,这是二公子自己的努力。”
说话间,有光亮于天。
两人抬首,便看见少主府上空,那急速下坠的剑光。
不禁都纷纷变色。
“十境以上敢在凡间城市使用如此招式,是想被大乾通缉吗?”牧篁愤然。
胡明羽皱眉。
“与其关心宁州城,二公子还是先关心关心咱们自己吧。这等威能,你我要如何活下来啊。”
剑舞楼中,白慕晴豁然站起,她走出屋,来到房间外的平台,抬首看天。
眼中有流光闪烁。
该死!
箫郎怕是要伤心了。
不过也好。
他之前那么倔,不好违逆他的想法。
现在这种情况,宁州必然会成为气运流逝的源头。
气运入天下,宁州之后的日子,将不好过了。
到时候这里就是开启轮回洞天的最好地方。
还不用担心惹恼箫郎。
不知道这人是谁。
虽然该死,但是……谢谢了。
州主宫中,准备了好半天才准备好祭祀的一切东西的众臣,此时也被这剑光所吸引。
牧云森眯着眼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脸上没有什么波动。
“众卿还愣着干什么?起乐!”
起乐!!
州主,你心真大。
宁州城要没了啊!
“是谁家的人?”
“不是我家的,我家老祖宗还在外面游历。”
“也不可能是我家啊,我举家皆在宁州城啊。”
牧云森看着那众卿的嘴脸,整理整理衣袍,示意旁边的司礼开始奏乐。
现在知道着急了?
你们之前那种还有这好事的表情哪去了?
若不是为了箫儿,这宁州啊,我还真想让它破败一次。
可惜啊。
礼乐起,牧云森走向牧家祠堂。
走一步,拜三下,屈身叩首九次。
起来。
再一步,如是往复。
宁州乃帝乡。
牧家先祖之冢,其实就在州主宫的后山。
此为牧家先祖祠。
也叫王冢。
白慕晴给薄惹出的主意,就是这个。
祭天祷文,参拜先祖,请祖魂。
宁州人间万相,不一一细表。
这刹那之间,被放大拉长,也不过在字里行间。
周枕云叠云化剑,直冲天际。
这一剑,带着人间十二境的执意。
这一剑,带着昔年少女时光的愿景。
这一剑,带着那女子满腹柔情。
“师尊!”
崔念如出声。
银牙咬尽。
谁人敢动我师尊!
我定叫他九天十地,不存身居之所。
极渊荒海,不复他埋骨之地!
一抬手间,崔念如再起一道棋盘。
我是天下阵甲!
谁人也动不了我师尊!
她以手掌,生捶了自己一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但她毫不在意。
以手指点蘸自己的鲜血,开始布阵。
不历死劫,如何过生关。
我以我血,化作人间至情阵!
师尊,我的死劫,怎能让你来挡。
那样的我,会让我自己都讨厌的。
天地间,忽然有一道无声的碰撞。
于是,漫天华光。
那样璀璨,恰似人间最美的风景。
周枕云一口鲜血吐出,跌向地面。
但她的头脑很清晰。
她虽然负伤,但似乎,并无大碍。
这一撞,不该如此!
如儿!
蓦然回首。
她看到废墟中,刚刚褪去亮光的棋盘虚影。
如儿布了第二个阵法。
她哪来的材料。
一瞬间,周枕云心如刀绞。
她的身形于下坠间骤然停下。
周枕云身姿玉立。
此时此刻,整个宁州都在沉默。
本以为即将毁灭的宁州城,竟然安然无恙!
兴奋之余,有人看到了天空中周枕云的身影。
虽然很多人不知道是谁,但都自发的道谢。
很多凡人,甚至跪于地面,叩拜高呼。
“谢仙子。”
周枕云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于这一刻,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干掉这个人。
无论他是谁!
“流云仙子,我们一起出手。”
大伴在这个时候,堪堪赶到。
他没想到少主新拜的这位师尊,倒还真有些本事。
能将那么大威势的剑势消弭于无形,而本身却没有受多重的伤势,之前的传言难不成是假的?
在州主宫见过大伴的周枕云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手中所执之剑,不再是她一人之剑,那上面,有宁州城成千上万人的期许与感怀。
那是属于宁州的气运。
人之剑,便是气运之剑。
周枕云执剑时那简单的愿景,承载的,却是云陆万载的气运。
她的路,还很长。
但是此刻,她于宁州城,可称无敌。
身形瞬起,一剑惊鸿。
高进于高空中错愕了片刻。
他没想过自己的这一剑会被拦下。
所以,面对周枕云的反击和大伴的协同攻击,慢了半步。
就这半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剑名,杳霭流云,接剑!”
那一刻,宁州城的上空满是白云,遮蔽了天光!
……
时间向前回溯一刻。
牧箫身中镰刀,坠落于长街。
很多人都纷纷躲开。
但当牧箫的身下鲜血扩散之后,很多胆子稍微大的人还是站了出来。
他们试探的靠近牧箫,最后发现,人应该活不成了。
“那镰刀是我的。”
“凭什么是你的,我先看到的。”
“抢什么抢,空间戒指你一个普通人能用吗?给我!”
“不给,都一起长大的,谁不了解谁啊。我是用不了,但我能卖给能用的人啊。”
“不给是吧?”出言者色厉内荏,忽然一砖头拍到前者头上,鲜血淋漓间,其他人的情绪被激起,场面瞬间变乱。
只不过,这个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天地间忽然静止一般,有一僧突然出现在附近。
来的安安静静。
来的无声无息。
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们似乎还在为牧箫身上的那些钱财而分心争斗。
有的人,甚至不在意牧箫流淌的鲜血,要扒掉牧箫的衣服。
看面料就值钱。
和尚一步一个脚印,淡漠的看着这些场景。
他走到一人身前,对方刚刚击杀掉和他争抢镰刀的对手,正高兴着呢。不成想,一个和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对方斜眼扫了他一眼,淡漠的屈指一弹,他的头颅就瞬间爆裂开来,鲜血如雨洒落。
只不过,这些红的白的在靠近和尚周身的时候瞬间被蒸腾于无。
对方一身黄色僧衣,不染尘埃的走了过去。
他一路行来,一路随手解决这些阻碍他前进的蝼蚁。
如此可悲,如此可怜。
这便是云陆的生灵,生于混沌,也必将归于混沌。
肮脏,且不堪入目。
只需要一点点诱惑,他们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将猎物瓜分。
走到牧箫身前。
他随手将那几个围在牧箫身边的人解决掉,神色无悲无喜的看向牧箫。
“终究还是要我亲手送你上路,方显我佛慈悲!”
“诸多孽障,你我,一死泯恩仇吧!”
“死来!”
和尚双眼瞬生戾气,抬手间,直指牧箫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