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念白和宫慧敏出了于家，顺着村子中唯一的一条大路慢慢走着，现实的北岳村和于婆婆梦中几乎一模一样，路边有老者聚堆交谈，有孩童欢笑奔跑，也有那背着锄头的青年人下地干活。

不同的是这些人早已不是于婆婆梦中的人，于婆婆的梦停在于思远死去的那天，但村子还在继续向前走。

两人走的路也不同，梦中是从村东头走向于家，现在是出了于家向着村西头走去，村西头有一个大湖，湖周围有片树林，林中野花盛开，还有那野兔在其中闪过。

从湖周围逛了两圈，木念白的心情好多了，临近中午，宫慧敏让龙夏在湖中抓了几条鱼，三人便返回了于家。

进了门木念白让龙夏将鱼放在水缸中，和于婆婆说了几句话，便径直走向于思远的房间。

木念白走入房间便见到念妖坐在桌旁，喝着宫慧敏没有收起来的悟道茶，念妖见木念白几人进来，为几人分别倒了一杯茶，颇有此间主人的样子：“先生这悟道茶确实不错，我能再喝到这茶，很是开心啊。”

木念白也在一旁，顺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悟道茶是不错，但是再字不好，你不是他。”

木念白能感觉到念妖身上的气息阴暗晦涩，和前晚那念妖身上的迷茫却又淡然不同。

念妖自然知道木念白说的谁，反驳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就是他，他也是我。念妖本就无我无他，也是我是他，念之所在，他之所在。”

“所以我们两人在先生看来气机不同，但是实则一人，只是彼时和此时念头不同罢了。”

木念白沉默片刻道：“念妖的念头不是来自念主吗？”

念妖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木念白道：“我从没听说念妖脱离念主可以自主存在，成为独立的念妖。”

念妖看着茶碗中的碧绿：“这就是缘法了，于思远衰弱，导致念妖虚弱，本身又有求生欲，又恰逢先生在煮悟道茶，让他遇到了那一缕天命，再有先生后续的种种施为。”

“当然，只凭这些还不够，还需要这枚珠子。他创造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独立，一直为我提供着力量，再加上先生为我提供的缘法，我才成为天地间少有的独立念妖。”念妖从眉心中掏出一枚黑色珠子。

正是于思远提到过的卫远给他的那枚珠子，也是那奇异空间的来源。

木念白想看透那珠子，却发现浑然一体，无法探视，只得放弃：“你独立之后，还待在这里是为何，现在于家母子对你应该没有限制了？”

念妖正色看向木念白：“我还在这里是想告诉先生你错了，世间哪有两全法，你都说了逆天命不可违，为何还要逆天命。”

“于家母子在选择之初，就已经确定了永世不见、魂飞魄散的天命，先生却又为何为这母子争取三天相见时光，争取多几年的寿命。”

木念白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医者，不管天命，只管治病救人，至于这点代价我还是担负的起！”

念妖眼中漆黑涌动，嘴角露出讥笑：“即使这代价是那母子两人三日内魂飞魄散？”

念妖说话间手指点在那漆黑珠子上，那珠子微微一颤，似乎摄来了什么东西。

“你找死！”木念白疾声历喝，身上剑意暴起，宫慧敏及时再张开一层领域，才将木念白身上的剑意挡下。

念妖却丝毫不惧，狂笑道：“先生，你看我说你错了，逆天命的代价你也承受不起。”

那珠子这几年牵扯下，和于家母子已经密不可分，念妖刚才通过这珠子摄了两人的根本和寿命，现在两人真如念妖说的只剩下三日寿命，三日后魂飞魄散，回归天地。

木念白看着狂笑的念妖，指尖有剑意吞吐，念妖却丝毫不惧，笑了一阵，脸色神色一变，化为古怪的讥讽：“山阳道长，眼看成功近在眼前，却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

看着变化了语调的念妖，木念白吐出一个名字：“卫远？”

“正是在下，道长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以这种形式见面吧，这一局是不是算我赢了！”卫远执着地要赢木念白一局。

木念白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最初的目的就是念妖，不是为了阻止我。”

卫远觉得作为最后胜利者，不做些讲述，怎么炫耀自身的成果，更何况这成果还是对手亲手送上来的：“我最初见于思远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念妖，但是后来我放弃了，我发现所有的念妖离开念主后都无法独立，最终只有消散。”

“这最后一个念妖，我也早已放弃，现在拿出来只是单纯想着给你添些麻烦，打击一下你们南华观。”

“却不曾想山阳道长手段这么高明，竟然阴差阳错的解决了困扰我的问题，让念妖独立了出来，为此我要谢谢道长。”卫远说着起身对木念白躬身致谢。

木念白知道卫远是在炫耀，并打击他，心中却一片平静：“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炼制念妖这等生灵，又为何要针对我？”

卫远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这涉及他后续的计划，怎么会告诉别人。

木念白却道：“你不说，我也清楚。你针对我是因为韩富之事，至于念妖，单纯的念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战斗力，其能力本身在思念、执念这些七情方面，是用来控制韩富的？”

卫远惊讶的后退两步：“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不知道，只是猜测，但是现在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的是对的。”

卫远气愤道：“你诈我！”

木念白就是在诈卫远，他所说的不过是通过自己的了解做的推断，诈出来血赚，诈不出来不亏。

他从小到现在，唯一有大因果的就是韩富之事，韩富之事明显有人背后筹划，卫远还一直强调让他尝尝功败垂成的滋味，那他只能想到韩富之事上。

还有一点就是混元一体的灵魂特性，念妖有，韩富也有，只不过两者灵魂强度不同，但是混元一体这种灵魂特性同时出现，也让他怀疑卫远和两件事有关。

至于念妖是为了控制韩富，单纯就是猜的成分大了，韩富这种噬魂灵创造出来，可谓是伤人伤己，为什么吃力不讨好去做这，除非有办法控制，再想想念妖的种种能力，他推测卫远应该有办法借助念妖控制噬魂灵。

卫远虽然愤怒被诈出一些内情，但却依旧嚣张：“你知道又如何，现在念妖已成，并且和我融为一体，我已经可以运用其部分特性。”

“你实力确实深不可测，你身边这位也是，但是有些妖灵本就是天地规则衍化，虽然实力不强，却有种种神奇，不是实力强就能控住的，即使你斩了我这一身，我还能从别的执念处化出。”

“如果说噬魂灵是除不灭，那念妖就是斩不尽。”他敢在这里等木念白，就有一定的倚仗。

宫慧敏见他如此嚣张，怒不可遏，从进门见到念妖未经她同意喝她的悟道茶，她已经生气了，不过是见木念白有话说才忍着，她现在忍不住了。

她起身准备灭了这个化身，再以大神通找出所有化身，所谓斩不尽、除不灭不过是借助一丝大道不朽的特性，她作为道境修者正好克制这一点，不过是施为起来麻烦一些罢了。

她本就在查这男子的事，现在木念白已经套出来一些话，足够她继续调查了。

道境强者出手，虽然已经竭力控制着威压，但是依旧压的卫远和龙夏不能喘息。

卫远心中虽然惊骇，但是对念妖却保持着自信，因为灵王曾说过，念妖和噬魂灵若成，道境以下对其都无可奈何。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现在对面这两人一个是怪胎，一个是货真价实的道境强者。

在宫慧敏要出手之际，木念白拦住了她，这让卫远更嚣张的看着两人。

木念白拦住宫慧敏后，自身却走上前去，眼中蕴着杀意，这是他来这一世第一次这么生气，也第一次产生杀意。

因为卫远不仅随便杀人让他生气，更是因为他打自己病人的主意。

木念白以神眼看着卫远，边说边蕴育自身的剑势。

“你知道吗，你不该来，你成功后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在这里炫耀。”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你不是念妖本身，就像当初韩富和山神并非一体，可惜你似乎没吸取教训！”

随着木念白身上剑势逐渐加强，卫远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尤其是木念白多次打破常规，无视他的底牌，在听完木念白这句话后，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逃！

只是还不待他有动作，宫慧敏已经施展法力将其定在原地，她和木念白似乎有着莫名的默契，刚才木念白让她不动手，她也不问，静待下文，现在卫远想逃，她直接帮木念白将人定住。

“你知道吗，我有一剑，名曰游龙，可开天地，可分阴魂，可斩万物！”

这句话音落下，木念白剑势积蓄完毕，剑指轻轻对着卫远的眉心一点。

一时间万物静止，唯剑气纵横，且剑气顺着气的联系，不止斩在当下。

念妖处，木念白一直点出，剑气直透卫远额头，斩碎念妖身体内的黑珠，穿过宫慧敏的领域，斩碎北岳村上方的天空。

烟雨城镜湖深处，一声龙吟，卫远本体一脸惊愕，一句话都没说出，身子化为飞灰，让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子眼中充满了惊恐。只因那斩碎卫远的那道剑光太过惊人。

还有卫国一处莫名之处，剑光暴起，搅碎了那处空间，只剩下一个阵盘浮在虚空中。

木念白收回剑指，他的游龙剑不是不能斩人，只是他不愿斩人罢了，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杀生以救生。

只是令木念白没想到的是，他这全力一剑下卫远灰飞烟灭，眼前的念妖竟然还丝毫无损。

只是碎了那黑珠，没了卫远之后，念妖身上的气息更加接近前晚的念妖。

念妖看着木念白，苦笑一声：“没想到还能再见先生，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木念白没有回应，念妖长叹一声道：“我以为我能看的开，只可惜我心中还是有怨，还是不甘，这才被钻了空子，变成那般模样。”

“不过那人有一句没说错，那也是我的念，那也是我，于家母子也算我害的，先生，请斩了我吧。”

木念白依旧没有回应，宫慧敏走上前来，刚才木念白那一剑确实让她震惊，那一剑除了没有斩碎道的不朽性质，在别的方面已经比合道境还强了。

但是木念白终究不是合道境的修为，或者说没有触摸到不朽的道理，无法斩杀念妖，但是她却可以磨灭念妖，尤其是这念妖一心求死，更省了她的功夫。

只是她觉得木念白不是因为无法斩了念妖而沉默，应该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她没立刻动手，而是看向木念白。

木念白回应道：“在你看来你和他没有区别，但是在我看来，你就是你，他就是他，我那一剑已经斩了他，至于你，还没有犯下什么过错，我为什么要斩你。”

宫慧敏不满道：“现在不斩了他，他以后再生出那念头，或者被坏人利用怎么办？”

木念白道：“那就等那时候再斩了他，不过慧敏你说的也有道理，总也要有个防备，不能因为今日的决定，害了以后之人。”

念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等着自己最后的审判。

宫慧敏不明白木念白要做什么，木念白伸出食指，一股令宫慧敏都脸色大变的力量在其指尖跳动：“刚才那一剑斩出心中有些触动，领悟了一些新的天地六气的用法，现在可以试试。”

宫慧敏警惕地看着木念白指尖那股力量问道：“你能驾驭劫气！”

木念白想着刚才的明悟道：“不能驾驭，但是在某些适合的情况下，他却甘心让我运用。”

“他是劫气，也是结气，出现在一个生灵末路的时候，也出现在一个生灵成长的时候。世间总有很多坎，过不去就是劫，就是末路，过去了就是结，就是成长。”

“每一个劫都代表灾难，但每一个结也代表成长和进步。”

“这就是他让我感悟出的东西。”木念白指了指指尖的那缕不断变化的气。

“所以，在一些合适的情况下，在它同意的前提下，我能给生灵降下劫。”

宫慧敏听木念白说完，心中对一阵明悟，一十三阶朝天阙，步步都有劫相随，或许并不是单纯的阻碍，她对天地合道也有了更新的理解，道行又有提升，目中带着笑和惊奇看着木念白。

龙夏则听的一脸迷糊，只有一个感觉，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我好像听不懂。

木念白看向念妖：“我说明白了，这是劫气，限制你的邪念，只要邪念一起，劫力自来，到时候你只有飞灰湮灭，你可愿意让我降下劫气。”

念妖爽快应下，他觉得这样对他是最好的选择，现下可以活下来，也不用担心以后再被邪念控制。

木念白以食指为笔，以劫气为墨，在念妖额头画出一个符号，符号融入念妖体内。

做完这件事，木念白便让念妖自行离去，念妖却无处可去，看着院子中的槐树，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这个季节，他似乎只有这一个去处。

念妖飞到槐树枝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北岳村。

三日后于婆婆和于思远魂飞魄散，木念白给两个阴差说清缘由，让他们回去复命，自己则留下来处理于婆婆的丧事。

处理完丧事，告别了念妖，木念白和宫慧敏离开了北岳村，念妖就那样独自一人，坐在槐树枝头，看着马车渐渐远离。

远离的马车内，宫慧敏看着木念白问道：“念白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别忘了，我也看过五绝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