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过了半月。
罗文骑在亡灵马上悠悠前行。闲来无事,他给陪伴多日的坐骑起了一个名字——黑骨。
因为它的毛色是黑色,而它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具尸骨。
期间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黑骨开始由初诞生的懵懂亡灵渐渐有了浅显的、微弱的意识,而罗文体内的暗黑血统天然对它们这一族类有着威吓作用,它认罗文是它的主人。
也许是因为它是亡灵的缘故,对生者的情绪格外敏感,它虽然不会说话,也不大会进行智慧的思考,但它很会“看”罗文的脸色。罗文要它停它就停,要它走它就走,不需要罗文命令它,只需要罗文起了念头,它就能大略懂得。这注定了它会是一个好坐骑。
第二个好消息是,罗文大致猜出了体内暗黑血统惧怕阳光的副作用会在什么时候达到最高点。
大地之上,不知从何时起,几个特定的节日开始广为人知,被世人所通用。夜神节是其中之一,它有一个对立的节日——日神节。
夜神之后是冰雪,冰雪之后是长夜,长夜以后是日神。
夜神节那一天,昼夜会等长,而夜神之后,开始昼短夜长,这一境况会在长夜日那一天到达最高点。长夜日——夜最长的一日。
等到了日神节,白天和黑夜又会恢复某种平衡,而日神过后,开始昼长夜短。
四个特定的节日自此形成一次闭合的轮转。
在传说之中,日神和夜神两个节日最为特殊,在这两天里,某些祈祷或是仪式最能得到有效的回应。虽然它们相互都不是白天或者黑夜最长的那一天,但是它们都被冠以“神”之名,足以见识它们的不凡意味。
就像众所周知的那样——长夜日是夜最深沉的一日,但它不是夜神。
罗文记得,他蜕变那一天正好是冰雪节,冰雪节在夜神之后,那一段时日里白天的时光较为短暂,天上有太阳,但不炽烈,还会下雪。
而在目人属地,在长夜日之后,他渐渐开始感受到太阳的炙烤,而随着时间流逝,灼热的感觉开始由难受转为痛楚,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身上的皮肤甚至会冒烟。
罗文也是在此时才想到这两个在传说之中有着魔力的节日。
这也是那个坏消息——日神节到来还剩半月时光……
知道缘由,本该是个好消息,坏就坏在罗文不知如何应对。
他只能等待。人们欢乐的日神节是对他的一次审判。
他只能尽力而为。他会在日神到来那一天提前躲避,找到一间空的、没有窗户的屋子,在黑暗的屋子放上一个大木桌,点燃确保一夜都不会熄灭的烛火照出木桌的阴影,然后钻进影子里去。
这种策略不知道是否有效,毕竟一切恐惧都源于未知。就像在很久以前,人们就知道日神和夜神这两个节日有某种特殊的魔力,并为此广为传颂,可又有几人会相信?于是当传说被印证为真实,罗文就不得不狼狈地、慎重地做出应对,还要持有悲观的态度。
如果钻进影子依旧不能庇护他,他就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老爹伊莱赠予的白银骑士和母亲莎伦遗留下来的胡言乱语上了。
思索之间,罗文就经过一个村庄。
他一路上经过了许多村庄,瘟疫横行,带来许多苦难,带走许多人的生命,留下一地稀碎。
坐下的亡灵马黑骨有着特定的目的地,它是有方向在走。罗文一路询问,也大致猜到了,黑骨往西南方向走,那里最出名最神秘的一个地方就是春神湖——女妖一族的起源,尤朵拉和琼的诞生地。
那里,也是罗文要去的地方,他要寻找尤朵拉的踪迹,掌握她会在哪里,有能力后,杀掉她!
罗文,他并非一人,也并非妄想。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不是唯一想要杀掉尤朵拉的人,只是辅佐,沿路同行的亡灵,迷雾之森伏藏的神秘铁皮熊永恒,它们才是堂皇讨伐的军队。
当然,如有必要,罗文也愿意做暗中的刺客!
黑骨身上绑满了盛装蜜的陶罐。在村庄的中央,它停了下来。罗文下了马,自顾自把陶罐卸下摆成一排,又上马离去了。
不出所料,出了村庄,他就捡到一个小口袋。
口袋里是些碎金银和一些粗糙的珠宝首饰。这一回的收获更大,罗文头顶熊皮大衣,从中取出一颗祖母绿的宝石在太阳下观赏,阳光穿透宝石包浆的外层,宝石内晶莹宛若发光。
“见到它,鲁伯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
……
事情的起因大概在小半月以前,离开南国遇到的第一个村庄之后,罗文路过一个村庄时突发奇想——“我没有金银财宝,也买不起蜜,可需要它们的人并不是我!
“那么……为何不收集经受瘟疫折磨后的难民的钱财,去找鲁伯特换成吃食?
“如此鲁伯特不会为难,难民也能得到急需。”
所以罗文就登高一呼,要那个村庄中的人们交出钱财。理所当然,没人搭理他。纵然他跟人们解释扭曲林地的存在,要人们相信他,可人们只要一看到黑骨空荡荡的马背和罗文孤零零只带两把短刀的落魄模样,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罗文特地等候了一夜,等村庄中的难民在白日醒来时前去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在睡梦中去往扭曲林地。
至此,连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也彻底放弃了。
但是。
还有一个人选择相信罗文。一个陌生人。
他在罗文熟睡之后,悄悄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放了一小口袋零散的、一看就是东拼西凑出的金银。
等罗文醒来,黑骨满载陶罐重负回到村落时,村落中的人们就用欣喜的、不可置信的目光迎接他。
罗文借此时机告诉人们:“往南国深处逃吧!趁现在还有力气。
“毕竟,人永远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要去担忧你们会将瘟疫带给更多的人,这是注定的灾难,不会因为你们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令南国深处的人们境况有所好转。”
他又指向沿路不停息行走的零散亡灵:“看到它们了吗?瘟疫不是由你们引发,而是它们!而你们是幸运儿,幸运存活下来。
“我会在沿路的每一个村庄尽我所能留下足够的吃食,我希望你们能够跟上来。”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中老弱幼小居多,可我却无法给予你们更多了。”
“但……”
“我会尽我所能,在前方为你们清出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