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镜思缓缓睁开眼眸,唇边勾起一抹冷冷清清的笑容。
“只是散散心罢了。”风镜思懒洋洋地趴在桥上,没有看薛清晚,只是淡淡道,“潋衣虽不爱说话,但是医术你们大可以相信他,令妹的病没什么问题的。”
风镜思说到这里,示意的已经是很明显了。
薛清晚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风镜思会这么直接,风镜思这话已经是说明风潋衣的医术是完全可以把薛翎雪医好的。
风镜思毕竟医术还在自己手上,她从见到薛翎雪的第一眼起便对她的病情略略有了些了解,虽然还不太确定,但以风潋衣的医术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风潋衣的医术比她要强,人也比她有天赋,风镜思相信风潋衣的能力,完全可以医治好薛翎雪。
听到风镜思这样说,薛清晚也略略松了口气,他抿了抿唇,嗓音冷冷清清道:“多谢。”
“不必。”风镜思摇了摇头,她低头看着桥底下的水莲花,眨了眨眼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薛清晚站在风镜思身边,风镜思默默看着桥底下的花,半晌也没有说话。
风镜思不说话,薛清晚自觉也没有什么可以搭上话的,他和风镜思静静看了一会水莲花,突然轻声道:“水莲花……你知道为何永宁州会有这么多水莲花吗?”
“为何?”提起这个话题,风镜思竟然难得的有了几分兴趣,她转头淡淡看着薛清晚,眼底闪过一丝奇异,“我以为只是因为它比较适合永宁州。”
“这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薛清晚轻轻勾起唇瓣,唇边绽开一丝冷淡的微笑,“水莲花,晚上会发光……而且若是采摘下来,置于瓶中,可保三日不凋谢。在永宁州一直很受欢迎。虽然它的确是有些坏处,容易让人眩晕,不过幸而不会造成任何生命危险。”
风镜思听着他的话,一边了然的点了点头。
她随口应了一声,知道薛清晚的第二个理由才会是重点:“所以另外的理由呢?”
“另一个理由……”薛清晚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一向冷清彻的脸庞上带上了几分落寞。
薛清晚一向是冷冷清清极为冷静的人,他遇到事情时向来很是冷静,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能突然露出这种表情,风镜思想,这个理由对于他来说或许很是难以接受。
“不想说就算了,”风镜思轻哼一声,语气并不怎么好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几分理解的意味,“如果太难受的话,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说一些不会开心的事。”
“风姑娘也是这样吗?”没有料到风镜思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薛清晚微微愣了愣,优雅精致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硬生生把他周身的冷清之气散了开来,他勾了勾唇瓣,淡淡道,“应该不是吧。”
“何出此言?”风镜思挑眉。
薛清晚道:“风姑娘看起来,是那种会对自己心狠的。”
风镜思:“……”
她对自己,心狠吗?
风镜思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风镜思自认为自己是个向来洒脱,活的很好的人,她生活了这么多年,风镜思觉得自己大部分的日子过的还是很舒心的。
“风姑娘应该是那种,有什么事情会狠狠憋在心里,”薛清晚没有得到风镜思的回应,但却没有转移话题,只是继续淡淡道,“若是碰到说出来会对别人好,却会对自己痛苦的事情,才会说出来吧。”
风镜思不知道薛清晚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种话。风镜思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这方面是否存在什么问题,薛清晚也不过见了自己几次,相处也没有好好相处过,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风镜思心下对薛清晚的话嗤之以鼻,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薛清晚冷冷凉凉地看着风镜思的侧脸,见她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下不禁有些好笑。
风镜思。
年少成名的风镜思,从他很早之前便听苏禾一直提起的风镜思,薛清晚从来没有想过风镜思会是现在这种形象。
还有风镜思会是这种性格,这些一切都让薛清晚感到很奇特。
他没有见到风镜思之前,以为她会是那种经常温柔微笑着的,能帮别人驱散阴霾的医者,可遇见之后,薛清晚才知道,风镜思完完全全不是这样的。
风镜思的性格,太过复杂了。
她可以温和微笑,却也有冷冽漠然的时候,可以俏皮地对顾流端调笑,也可以对顾流端示弱。
很多很多,薛清晚自认为在永宁州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见过像风镜思这样活着的一个人。
至于现在她变成了容情安薛清晚承认,这但一直让他很疑惑,也万思不得其解,不清楚世界上怎么会发生这种奇特的事,清楚风镜思的灵魂在容情安身体里以后,薛清晚回到永宁州也查阅了很多书籍,却没有找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风镜思,或许是特殊的。
“哎,对了,你那两个婢女呢?我记得是叫……”风镜思突然想起在潇雨城时薛清晚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两个婢女,问她有没有兴趣和薛清晚成亲的婢女,风镜思一时有些好奇,“落嫣落月?”
那两个婢女,看起来胆大包天,明明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璟和四殿下,就因为她壳子里是风镜思,这两个婢女居然敢问她想不想和薛清晚成亲,对于她们两个人的勇气,风镜思觉得还是很佩服的。
当然,落嫣落月,确实也比铃兰桂香要有趣多了。
“是,”突然提起落嫣落月,薛清晚一时有些微怔,他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她们这几日去办些事,并未再府上。”
风镜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薛清晚轻轻理了理淡紫色绣着紫罗兰花纹的衣袍,半晌才淡淡道:“水莲花,是我母亲喜欢的花。”
风镜思猛地转过头,没有想到薛清晚居然还是选择说下去了。
薛清晚想说,风镜思自然不会拦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打算静静听薛清晚说,毕竟这件事对于薛清晚来说或许是件很难受的事,风镜思不认为自己插话会给薛清晚带来任何安慰。
也的确,风镜思虽然没有来过永宁州,但是也早早就听说,永宁州州主的妻子早早便去世了,留下一双儿女,至今也没有另娶她人。
“我母亲十四岁便嫁给父亲了,”薛清晚看着不远处的水纹,身上淡紫色的衣衫被时不时吹拂过来的微风吹得轻轻作响,他轻笑了一声,提起自己的母亲时,眼底那抹冷清彻便浅浅化开了,看上去倒是温柔的紧,“虽然他们是通过媒人介绍才走在一起的,但是成亲之后,父亲和母亲很是幸福。”
风镜思静静听着,眼神有些闪烁。
“母亲生下我以后,因为父亲身份的缘故,很多人都说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妻子是完全说不过去的,因此有媒人便时不时登门拜访,希望父亲可以另外娶几位姨娘,”薛清晚说到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虽然这笑听上去带着淡淡的讽刺,但细听之下却也带着淡淡的无奈,“那时候父亲还刚当上州主,祖父尚在人世,因为要巩固父亲在永宁州的地位,所以也赞成父亲多娶几房姨娘。只是父亲和母亲感情实在太过要好,所以父亲并不想娶,不想因为别的女人委屈了母亲,那时候看到这样的母亲和父亲,我私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有这样的父亲和母亲,我能预感到,如果以后我会有喜欢的人,父亲和母亲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反对,也不会因为我的身份想要让我巩固自己在永宁州的势力在我看来,只要自己有能力,很多事情是完全没有必要靠别人来让自己更好的,我有能力,我也相信我自己完全会做好该做的事,所以看到这样相爱的双亲,我真的很高兴。”
风镜思转头看着薛清晚,眼底浮现出几分复杂之色。
她对这个问题,确实有几分想法。
她的父亲,便是娶了风如佩和风楹袖的母亲,自从有了她们,风镜思在风府的日子,一直过得没有很舒心过,哪怕那两个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但是心有芥蒂,再加上风如佩和风楹袖这两姐妹实在令人厌恶,风镜思觉得在风府的日子远不如和风潋衣在小破院子里过的舒心。
一段感情如果有了另一个人的插足,很多事情便会变得不一样,原来的心绪也会因此受到影响,那样的话……感情便会变得不再忠贞,不再坚定。
“祖父是个很固执的人,”薛清晚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要求父亲必须娶他看中的一位大家姑娘,父亲不愿,本想着拒绝,可是没想到祖父竟然为了让父亲娶那位姑娘,亲自去逼迫母亲答应这件事。父亲一直很听从母亲的话,虽然父亲是州主,但母亲同样是个才德兼备的女子,祖父这样一逼迫,母亲便不得已答应了,那时候母亲已经怀上了阿翎,她不想在这个空当徒生事端,因此便应下了。母亲已经答应,父亲那边自然得到了消息,父亲当晚大怒,母亲却只是微笑着对父亲说,若是对他有利,我会为你做一切可以做的事。”
风镜思咬了咬唇瓣。
薛清晚突然转头看向风镜思,淡淡的目光正巧撞进风镜思清澈的眼瞳中,他勾唇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瞳中隐隐有淡淡的紫色流光浮现出来。
对于这种情况,风镜思再熟悉不过了,之前薛清晚想要对她动手,窥视她的梦境和过去时,薛清晚便会有这种很微小的变化,同样,顾流端心下有情绪波动,想要动用灵力和术法时,也会有这种变化。
看到薛清晚的变化,风镜思当即微微向后一退。
薛清晚一怔,而后他眨了眨眼,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笑声带着微凉的冷意,仿若是初春时节下的一场窸窸窣窣的小雪,明明有几分冷凉,可是却又带着几分很开怀的暖意。
薛清晚看着风镜思,微笑道:“我不会做什么的。”
“那你突然?”风镜思嘴角一抽,并不相信薛清晚。
“每次提起母亲,我心里都会有些情绪波动,”薛清晚解释道,带着几分无奈,“母亲总是会让我有些失控。”
风镜思翻了翻白眼,拒不背锅,当即便把话题甩出去:“那可不怪我,我可是告诉过你了,如果自己难受的话,大可不必提起这件事。”
“我知道,”薛清晚道,“我只是……看到你,很想说。”
风镜思张了张口,没有理解薛清晚究竟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看到她,所以很想说?
她风镜思是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能让人把心里藏着的事情好好说出来?
“风姑娘,你很奇特。”薛清晚轻声道,“只是,或许你不清楚而已。”
风镜思垂下眸,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薛清晚知道再进一步说下去,风镜思这性子便有可能要发飙了,便当即很知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继续说着他母亲的事:“父亲便在祖父的安排下,有了另一场婚事。那女人的确是踏进了薛家,但是父亲并未和她圆房,那一晚,父亲知道母亲会不开心,所以招待完客人以后便偷偷溜出了府,给母亲采了一大捧水莲花过来。”
提到这里,薛清晚像是想起了那晚的场景似的,眼底很温柔,语气也柔和起来:“那时候,水莲花还被视为一种有毒的花,因为接近它,看久之后确实会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反应,但母亲向来喜爱水莲花,父亲为了讨好她,让她开心一些,还是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采了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天亮了,因为这件事,祖父还把父亲训斥了一次,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他做得不对,相反,母亲看到水莲花后很高兴,母亲高兴,父亲便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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