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城,这次陆炳倒做了回人,没有只顾自己去邀功,而只留给王道秋一路的烟尘。
车马进入北京内城后,陆炳就拉着王道秋去了北京城此时最好的一家酒楼,开了个包厢,山珍海味七个碗八个碟,是一顿的胡吃海喝。
吃喝尽兴后,微醉的陆炳一拍掌,包厢外进来个护卫,不等这个护卫行礼,陆炳就抢着说道:“去,把我吩咐的东西,给抬进来。”
“诺”
护卫应“诺”而去,陆炳就一嘴酒气的凑到王道秋的耳边,小声的说道:“解元郎这些日子太辛苦了,陆炳备了点薄礼,以示感谢,解元郎不要嫌弃。”
备了点薄礼!玛德,陆炳你总算是又中国人了,这样才对吗!想着堂堂大明头号特务头子的“薄礼”,王道秋此时心里是万分期待,想必以陆炳的身份,这礼再“薄”也够在北京买房买车了吧!
心里美着,但在面上,读书人得清高,得视金钱如粪土啊!但装的太清高,又恐怕人家真信了,再把礼给收回去了,那就不好了。
婊子的实惠要拿到手,贞洁牌坊也不能倒。在这个大原则下,王道秋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他脸上装着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样不好吧,我帮陆都督办事,那是出于公心,是为了给皇上尽忠,收礼不好吧?”
“诶,解元郎!俗话说的好,皇上也不能差饿兵啊!你忠君之事,拿点赏应该!而且那些东西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是一些字画。你们文人喜欢那些东西,陆某就给你挑了些来。”
陆炳说着话,就有两个锦衣卫,抬着口红木宝箱进了来。他们进到包厢里一句话不说,放下箱子再冲陆炳一个抱拳礼,就退出去,又把包厢的门给关上了。
等包厢门又被关上后,陆炳一摇三晃的走过去,打开那个红宝箱,并从中抽出了一副卷轴。然后他招呼王道秋过去。
听到陆炳的招呼,王道秋就走了过去,而等王道秋到陆炳身边的时候,陆炳己经打开了那副卷轴。只见这是一副水墨山水,上面龙飞凤舞用草书提着首“歪诗”,而在“歪诗”上还噼噼啪啪的盖着七八枚收藏章,而这画的落款是:大宋李成。
王道秋后世一穷逼,身上的钱仅能保证他活着,哪能跟文玩字画有缘分啊?于是不懂古玩的他,肚里没货也不敢开口,就在那儿装哑巴,他相信狗东西陆炳,会向自己显摆他的礼的。
果然正如王道秋所想,让王道秋看了下这幅画后,陆炳就显摆道:“解元郎,看见没有,北宋李成的!这李成是北宋初期的一个大家。李成,字咸熙,号营丘,与董源、范宽并称,北宋三大家。”
“这个李成啊!博学多才,胸有大志,但无处施展。于是他就醉心于书画,师承于荆浩、关仝,喜欢画郊野平远旷阔的风景,平远寒林,画法简练,气象萧疏,好用谈墨,惜墨如金;绘画山石如卷动的云,士人称之为卷云皴。在山水画上,士人公认这个李成为古今第一。解元公,好东西啊!”
介绍完这副宋画,陆炳一脸猥琐的看着王道秋,意味深长。而王道秋此时则是满心的遗憾,要是身体能穿回去,手里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就可以卖了去棒子国,跟漂亮小姐姐深入交流了。可惜啊!可惜啊!
陆炳不知道王道秋现在心里那么脏,他放下了李成的画,就又开始拿起其他的字画,向王道秋显摆。
一连介绍了四幅字画,陆炳有些乏了,就笑笑说道:“好了,好了,今天也耽误解元郎太长时间了,陆某就不再献丑了,剩下的那些字画,解元郎自己拿回去好好鉴赏吧!解元郎,要不咱今天的这顿酒,就喝到这儿?”
“行吧,今日大家舟车劳顿,也确实乏了。陆大人,那咱们下次再聚。”
“好的,好的,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对王道秋说完这些话,陆炳又招呼来两个锦衣卫,让他们帮着王道秋把箱子抬下去。
下到酒楼门口,王道秋拒绝了陆炳派马车送自己回去的好意,他自己雇了辆马车,载着箱子回家去了。
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王道秋透过车窗看市井的烟火,突然他就看见殷正茂在路边,正与一人拉拉扯扯。
看到了殷正茂,王道秋忙让车夫把马车靠边,然后他跳上车,冲殷正茂喊道:“石汀兄,何故在此与人拉拉扯扯啊?”
“呃,良桢贤弟啊,你快来,我介绍一位好友给你认识。”看到王道秋,殷正茂也忙高兴的招呼王道秋过去。
王道秋走到近前,殷正茂指着刚才与他拉扯的男人说道:“良桢贤弟,这是我当年会试时的好友。高仪、高子象,号南宇,他是你们浙江杭州钱塘人。子象贤弟比我小四岁,不过在嘉靖二十年的会试中,愚兄落榜,而子象贤弟却是二甲第一,后子象贤弟选为庶吉士,选入翰林院,这个月子象贤弟,还被升了正六品的翰林侍讲。”
“刚升了职,而且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也已经跟子象贤弟交待了,不会把他外放为官。这也就是说,子象贤弟还得在京为官不知多少年。于是子象贤弟,就想把他家中的妻儿接来北京。那这样他原来租的房子就小了,他想再租间大的。于是我就让他到咱那儿去住,毕竟……?”
殷正茂话说到这儿打住了,但他没说岀口的话,王道秋明白。殷正茂没说出来的话,无非就是在暗指,就死胖子那慧根,明年会试铁定过不了,那到时候这宅院,至少是三间主人房,应该是会空岀来的!
明白了殷正茂的意思,王道秋也不好在背后外人面前,说自己发小不行,于是他只能尴尬的笑笑。
而看到王道秋明白自己没说完的话,殷正茂又指着王道秋向高仪介绍道:“子象贤弟,现在站你面前的这位少年郎,可不得了,天纵之才。其才华之经天纬地,为愚兄一生之仅见。”
“哦,是吗,石汀兄?在小弟眼里,你可是个严谨的人啊!”
听殷正茂夸王道秋经天纬地之才,天下唯一,这让高仪有些不相信。毕竟王道秋这么个面像看着,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社会阅历有限,他怎么可能有经天纬地之才?于是就此,高仪向殷正茂提出了质疑。
见高仪这明显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殷正茂不服气了。于是他梗着脖子,脑袋仰天,一副傲骄的样,冲高仪说道:“嘿,子象贤弟,愚兄的话,你还真别不信!就我这位小兄弟他的名声,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哦,是吗?这位小兄弟的名声,小弟也知道?”
“知道啊!你肯定知道。不瞒贤弟,我的这位小兄弟就是十七岁就考中你们浙江省的解元,前几天才刚扳倒原内阁首辅夏言的,少年英杰。王道秋、王良桢。”
卧槽,自己面前站的这个俊俏少年,就是近来在士林中被传的异常邪呼的王道秋、王良桢啊!在殷正茂点明王道秋的身份后,高仪傻了,这特么跟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想象中的王道秋,他既然能在皇帝御前硬扛大明曾经的无敌战神、当朝首辅夏言。那他怎么着,也应该是一个一脸刚毅,寒气逼人的威武斗士啊!可现在这怎么看,这小子都只是个奶油小生啊!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面对跟自己想像中完全不一样的王道秋,高仪在那儿怀疑人生。而看到这位未来的隆庆、万历两朝的内阁大学士,在自己面前显得这么局促,王道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于是出于对这位被清代名相张廷玉评价为:仪性简静,寡嗜欲,室无妾媵。旧庐毁于火,终身假馆于人。及没,几无以殓。的明代著名清官廉吏的尊重,王道秋主动拿出了自己的举人凭证,递给了高仪。
高仪接过王道秋的举人凭证,拿起来一看,自已面前的这位奶油小生,果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明新晋的战神王道秋。这让高仪面对王道秋的举人凭证,惊的是直摇头,嘴里喃喃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高仪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清吏,他的清廉程度不下于同时代的海瑞。就像清朝名相张廷玉评价的那样,高仪一生都没有不好的生活习惯,他本人也不好色,一生都没纳过妾。
在他当礼部右侍郎时,他家里失火,房子被烧了,然后他就借住在朋友家里。直到他死,他留下的那些存款,别说在北京再买房了,就连他自已的丧事差点都不够办。
可大家要知道,高仪他家因失火烧了房子时,他的官职可就己经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了。在这之后他又当了主管国家人事的吏部侍郎,正二品的礼部尚书,一品的内阁大学士。
这么一个国家行政体系里,属于金字塔顶尖的高级官员,又没有什么废钱的不良生活习惯。可他家房子因失火被烧后,他却没钱再买,只能借住在朋友家里。而且这一借住,就是好几年,直到他死。
高仪就是这么个清吏,丝毫不逊于同时代大名鼎鼎的海瑞。只是他本人性子比较柔,只讲独善其身,对别人不大有要求。不会去要求别人也像他一样,过那种苦行僧似的生活。所以他名声也就没海瑞那么大了。
图书馆里学习这时代历史时,看过高仪的资料,王道秋当然知道高仪这人的人品,是有多么的难得。于是在大家认识后,他就和殷正茂一起,不由分说的一人拽一只胳膊,把高仪拽上了自己雇的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