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冶廷听到这里不由得开始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纳银开中,一个坏了大明根基的政策,一个原本还被称为“善政”的政策。
从江南等地运粮,运费太高,商人为了节省开支,干脆就在边境之地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供给边军,这种行为被成为商屯,比朝廷移民实边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个档次。只不过这个政策后来被坏掉了,毕竟盐可是一大笔银子,这笔钱谁看了不心动?
按照朱元璋的规定,监临官及四品以上官员家人不许中盐营利,这就是限制官员从中牟利,否则是要杀头的。
可是这个政策后来逐渐荒废,到了万历时期,三边总督王崇古,内阁次辅张四维,这些人全都是大盐商,整个盐政全都被这些人吃掉了。朱元璋的规定成了废纸,当然了,坏规定的不是这些大臣,最先开始坏规矩的是朝廷,是皇帝。皇帝赏赐盐引从谁开始的就不得而知,但是朱冶廷知道,朱厚照的老爹弘治帝就赏了自己老妈张太后娘家不少盐引,这种行为就叫“占窝”。
除了占窝之外,另外一种行为就是超发,朝廷超发盐引,毕竟盐引就是粮食,就是钱,拿出去就能换。
这些做法导致很多商人空有盐引而无盐可支,只能在盐场等着取盐,这叫“守支”。由于开中制被破坏,无盐的情况愈演愈烈,成化末年,仅两淮盐场就有五百余万引盐无法支取,甚至有守支数十年的情形,大大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这种情况下,做开中盐生意的商人就越来越少,边境粮食也遇到了危机。
其实这种问题也能解决,按量兑换盐引,大力打击“占窝”都是有效手段,关键不在政策,而在执行,但是大明朝采取了一个最坏的办法。
这种最坏的办法朱冶廷也知道,这个政策还是自己老爹弘治帝当政时开始实行的,提出这个政策的是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纳银领取盐引的办法,被自己的老爹批准,这就是“开中折色”。从此,商人不再需要往边境运粮,只需要缴纳银两,就可以做食盐生意了。这个方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年之内,国库增收白银百万两。
这个政策在这个时候还被称为善政,叶淇也因此被老爹看重,但是朱冶廷却知道,这就是饮鸩止渴。
叶淇变法违背了开中制的初衷,纳粮开中解决的是军粮问题,纳银开中解决的是国库收入问题。更重要的是,大明王朝为了这百万白银的眼前收入,把军粮问题抛诸脑后,更不要说开中制引起的农民实边等连锁反应了。朝廷采买军粮,运输军粮,这里面需要多少成本?
增加了多少人力开支?速度上会减慢多少?其中会有多少贪污之事?虽然眼前是增加了百万两白银的收入,可是日后呢?边境怎么办?
从这个时候开始,大明边军的战力急转直下,历史上朱厚照上位,清查边军土地,清退多占田地,搞的风生水起,只不过这政策没坚持到最后,因为他死了。为此朱厚照作为皇帝甚至亲临大同,常驻宣府,只不过在他死后,一切都覆水难收,再也没了希望。
大明边军战力急转直下,很难说和盐法没关系,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而且是坏事情。
这件事情得利的是谁?当然是盐商,这些盐商背后又是谁?当然是士绅官僚集团,他们拉拢勋戚,给出好处,让勋戚说话,然后在背后大吞其利。以前还要种粮食,还要收粮食,甚至还要运粮,现在多简单,只要拿银子买就行了,银子哪里来?卖盐就行了,关键是他们还偷税漏税。
如此一来,这些人于国毫无益处,只是趴在朝廷专营的盐政上面吸血牟利,所以朱冶廷甚至怀疑当初提出这个政策的户部尚书叶淇家里面是不是就是盐商,或者背后有盐商支持。
“比如说盐政,太祖皇帝制定的盐法很好,支撑了朝廷的北疆,无论是太祖皇帝征讨漠北,还是太宗皇帝征讨漠北,朝廷的财政都没问题,甚至太宗之时朝廷还有财力支持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可是到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天下的土地在增多,人口也在增多,朝廷怎么就没钱了呢?”邹文盛苦笑道,“以前盐商们送粮到北地,用来换取盐引,大明靠着盐政养活了北地边军,同时朝廷还有一大笔收入。凡事就怕算,朝廷纳银开中之后,朝廷是每年增加了一百多万的盐课,可是北疆的支出增加了多少?朝廷每年向北疆的投入又增加了多少?皇上算过吗?”
原本朱冶廷还没关注这个问题,现在听到邹文盛在说的这个问题,朱冶廷瞬间就把心给提了起来,如此看来盐法已经坏了。
怪不得万历派了太监去收税,不然你都收不上来,朱冶廷怎么都觉得这事像是安排好了一样?先给朝廷银子,将盐法给改了,将纳粮开中改成纳银开中,将朝廷的那些税赋一点点给抠出来,还真是丧心病狂,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朱冶廷现在真的恨不得杀人了,这是在挖根,在挖大明的根,这些人这么干,迟早要把大明的根基给挖断了。
“是啊!纳粮开中已经难以为继了。”朱冶廷感叹着说道:“为什么呢?因为超发,因为占窝!
勋贵士绅官宦,所有人都想朝着盐引伸把手,毕竟这全都是钱,所以他们就伸手了,想尽一切办法搞到盐引,皇家给的盐引赏赐,可是他们去运粮了吗?没有,他们拿着盐引去换银子,那么盐价自然就高了,这些人还要先领盐,运粮食的商人得排队,那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领到盐。
加上朝廷超发,不断的用盐引换粮食,盐引积压,手里面握着盐引却换不出盐来,哪个商人还会去运粮?纳粮开中不坏才怪了。”
这些话也就朱冶廷敢说,因为矛头直接就指向了自己和先帝,占窝和超发的大头可都是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