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华天雄来到李乐山的房间,俩人关上门,在屋内密谈良久,随后将所有人聚集一堂,宣布了一个决定。华天雄的想法是:此去云南路途遥远,需一两个月方可到达,这么多人一起赶路,惹人注目不说,单打尖住宿就诸多不便,况且眼下这趟镖已被人盯上,必须设法应对,因此决定临时变更方案,兵分两路,一路由华天雄率领,走旱路护送观音玉佛,绕江西走湖北,取道川蜀直抵云南;另一路则跟着李乐山,坐船溯江而上,前往四川,到了那里再弃舟登岸,取旱道入滇。届时两路人马在云南昆明汇合。
群雄听后一致称是。于是华天雄唤来店家,请对方帮忙去附近的码头雇几艘大船。店家心中窃喜,历来这种牵线搭桥的掮客角色油水最丰,金陵镖局联盟又财大气粗,出手自然不会小器,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午饭也没吃,急匆匆的出门忙活去了。
本来当天晌午便雇到了三艘大型江船,但他故意拖至黄昏时才回到客店,一是为了故示辛苦,对方一高兴赏钱自然不会亏待;二是可以拖得对方再多住一日,这么多人一天下来,各项开销绝非小数。
华天雄本来还担心找不到合适的船只,见店老板一天就将事情办妥,十分满意,连道辛苦,当即取出十两银子作为辛苦费,店老板眉花眼笑,连声拜谢。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大队人马离开客栈直奔码头,远远望去,江边果然泊着三艘江船,一见镖队出现,船手们赶忙过来,帮着往船上搬运物资。不一会转移完毕,华天雄与李乐山亲自登船清点,这时候李乐山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尊观音玉佛原本一直锁在那只大木箱中,没想到竟被华天雄从箱里取了出来,悄没声的转移到了江船之上。
李乐山大感惊讶,华天雄把他拉至一旁,解释说此物贵重至极,不能有丝毫闪失。虽然同行的全是自己人,但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为保万无一失,他决定秘密的将其转移,表面上那只大木箱仍绑在那辆骡车上,由华天雄走旱路护送,实际上里面的玉佛却移到李乐山这边,按他的说法,李乐山智勇双全,交给他较自己更为放心。
李乐山对华天雄的信任很是感动,同时也感到重任压肩。众人分批登船,走水路的队伍中,除了柳宗棠、柳一郎,谭氏双雄,焦猛等好手外,华天雄更将十三位镖头拨给李乐山率领。从数量上看还是华天雄那一路人多势众,但精英好手全在李乐山这边。这些人也对李乐山十分信服,知道华天雄不在,李乐山可以全权做主。
这三艘江船每船最多可载十人,由岸上的纤夫扛着纤绳,一步一步往前拖动。李乐山亲自守护着玉佛,与柳宗棠、柳一郎、谭氏双雄,焦猛等人同乘一船。
一切就绪,两路人马挥手作别,约定两个月后在云南昆明汇合。
只听岸上纤夫一声吆喝:“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号子声声,空谷回荡,巨大的江船在纤夫合力的拉动下,缓缓驶离岸边。直到华天雄众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李乐山将船上的人拢至一起,告诉他们华天雄关于观音玉佛的安排,直听得众人纷纷点头。
柳宗棠手捻须髯,沉吟道:“兵不厌诈,金翅大鹏果非浪得虚名,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愧高明!”
正谈论间,忽然从甲板下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虽微,但哪里逃得过李乐山的耳朵,立时明白这是有人潜伏在底舱之内,李乐山一惊非小,当即俯下身子,耳贴甲板,众人看出有异,正待发问,李乐山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中一阵阵自责:“登船前竟忘记将这三艘江船仔细检查一番,真是疏忽至极。此时船在江中,倘若敌人在船底做下手脚,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仔细听了一会,从下面轻微的呼吸声可以判断只藏有一人,李乐山权衡之下,相信完全能吃得住对方,于是伸出手指,在甲板上当当当轻叩三声,底下声息骤敛,李乐山心有计较,一把将甲板掀开,说道:“朋友,在下面憋坏了吧?上来透透气可好?”
话一出口,底舱内立刻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听声音竟是个女子,李乐山先是一怔,跟着立刻明白过来,长吁出一口气,叹道:“骆姑娘,李某真是服了你,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这么一说,下面的骆瑛哪还呆得住,满脸通红的探出身来,众人见船板下竟躲着个粉面桃腮的大姑娘,无不大吃一惊。
那么骆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那晚她被李乐山当面拒绝后,虽然表面上负气而去,但伐焱之心却未受到丝毫影响,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躲在暗处,缀着镖队,镖队走她也走,镖队停她也停,准备就这样一路跟至云南。
那日镖队入驻福星客栈,她便在街对面找了一家店投宿进去,还特意拣了间临街的房间,便其观察对方的动向,昨天骆瑛正倚在窗边发呆,忽看到对面店老板带着两名伙计匆匆出门,立时心中一动,她知道对面已全部被镖队包下,这人出门必是去为镖队办事,一时兴起便偷偷跟了过去,想看看对方在做什么安排,一路直跟到码头,见那店家在江边踱来踱去,不时与一些船老板比比划划,似在讨价还价,后来又见他登上一艘大型江船,四下检查,不住点头,骆瑛突然心中一动,莫非镖队准备改走水路?心念及此不禁暗呼侥幸,若非偶然跟着店老板来此,哪能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变更路线?到时候人家一上船,自己的计划势必尽数落空,当下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绝不能被对方甩下。
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略一思索便有了法子,待那店家一离开码头,立刻迈步过去,先在江边转了几圈,跟着抬腿就登上了其中一艘江船,旁边船老板一见,赶忙喝呼道:“喂,这船已经被人包下了,快下来!”
骆瑛道:“船家,我只雇用一天,明日午后就把船还回来。”
那船老板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明日一大早人家就过来装货,巳时不到就要开船上路了。”
骆瑛听了再无怀疑,回店后早早便上床就寝,五更不到就爬了起来,梳洗完毕,结清了房钱,顶着月色直奔码头。到达江边时,晨光未透,夜色仍深,码头上一片寂静,见四下无人,骆瑛悄悄登上了一艘江船,她白天时就查看清楚,船板下是底舱,正好可以用来藏身,等到后来镖局众人来到码头,登船装货直至拉纤启程,混乱中谁也没顾得上检查底舱,也是凑巧,骆瑛上的正是李乐山那艘江船,本来她若一直悄没声的躲在底下,李乐山也很难察觉,偏赶上那船老板惫懒成性,久未清理底舱,使得底舱中竟爬进了老鼠,骆瑛虽一身武功,但对这东西向来颇为忌惮,耳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正心虚之际,猛见一只近半尺长的黑毛老鼠从脚边掠过,直吓得花容失色,脚一发力,倏地一下纵出丈许,情急中未控制好力道,落地时发出了响声,当即被上面的李乐山听到。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无不哑然失笑,本来依着李乐山的意思,这就要将船靠岸,把她赶下船去。柳宗棠见骆瑛秀眉紧蹙,樱唇紧咬,一眶泪水眼看就要掉落下来。心中颇感不忍,他年纪越大心就越软,见对方一个女孩家孤零零的飘落江湖,十分可怜,同时也知道李乐山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得不故作姿态。于是将李乐山拉至一旁,为骆瑛讲情,告诉他女孩子脸皮薄心肠窄,万一一时想不开闹出事来,这船人谁也脱不开干系。不如干脆带着她一道上路,反正此女艺出名门,手底下颇具火候,不会给大伙添累赘。
柳宗棠的面子李乐山不能不给,骆瑛偷眼观瞧,看出李乐山的态度似有转变,她何等伶俐,明白此事能否成行,全在柳宗棠身上,灵机一动,当即扑通一下跪在柳宗棠面前,当场要认柳宗棠为义父。
大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李乐山对自己心怀戒备,在场只有这个老头子对自己好,心想我成了你的干女儿,往后你还能不多加照顾吗?就这样,柳宗棠继柳玫嫣之后,又收了骆瑛这么一个干女儿,自然也是格外开心。
众人纷纷上前为柳宗棠道喜。李乐山知道柳宗棠一直因柳玫嫣的受伤而难以释怀,如今骆瑛的出现,或许可稍缓老人的愁绪,所以也是暗自欣慰。至此这支伐焱之师算是正式接纳了骆瑛,允许她跟着大伙一路前往云南。
深秋的长江水位较低,镖局联盟又财大气粗,雇的牵夫很是不少,众人轮流分班,不分日夜地往前推进。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江船已驶入三峡境内,越近上游江面越窄,水流也就越加湍急,前进就更显费力。那些牵夫弓着身子,头几乎点着地面,一步一步,奋力前进,好不容易渡过宜昌峡,这一日到达了秭归,一个多月来,众人看着那些牵夫们风餐露宿、吃苦耐劳,心中均感不忍,这日天一擦黑,李乐山便命江船靠岸歇宿,给纤夫每人发赏了几钱银子,让他们到岸上酒馆里喝几杯解解乏。
柳宗棠自己就是个酒坛子,这些日子呆在船上,虽说三餐不离杯中物,却始终难以尽兴,好不容易巴到船靠岸,说什么也要上岸去痛饮一场,尝尝巴蜀的佳酿。柳一郎跟他秤不离砣,虽然他一直以其家仆自居,但柳宗棠却从未拿他当下人看待,二人名为主仆,实为良友,经常在一起交流切磋,相处得极是融治。同时还拉上了野人熊焦猛一起,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其它两艘船上的人也都下了船,到岸上活动一下筋骨,三三两两的结伴闲逛。李乐山却不敢大意,和谭氏双杰一起留守在船上,看护着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