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比不上百里奚那个老不死的。”
赵衰比百里奚小三十岁,可是身体不像百里奚那么硬朗,现在走路都要拿着拐杖,愈发的感到时日无多,所以他让赵盾当上嫡子,让他去朝堂上争抢,只希望他能继承赵氏的家业,辅佐好晋国。
百里奚啊,他为什么能活上百岁?
赵衰的心中嫉妒,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文公啊,我很快也会去黄泉见您了。”
侍奉他的叔隗在旁轻声安慰。
生死之事又有多少人能够想开的呢?
赵衰还想看看晋国是怎么打下楚国,争霸天下;
他还不想死。
这时有侍卫在门房外敲门表示有事需要禀报。
叔隗开门,就见侍卫低头而报。
“禀家主,门外有人求见。”
赵氏向来是没有拜见的宾客的。
赵衰虽然在朝堂上有足够的话语权,可是为人低调,很少设宴邀请其他的卿大夫。
今天却来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客人——屠岸击。
屠岸击在赵氏门庭之外等候,身边只有一个随从。
他来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衰出了院落,神情凝重的走了过去。
在朝堂上,赵衰从不结交党羽,更别说和屠岸击有过交情了。
屠岸击向赵衰行礼问道:
“子余兄,平时不来见您,现在过来实在是冒犯,我应该没有打扰到您吧?”
赵衰不管在哪都板着一副脸,像是他人欠了他几千金的样子,也难怪屠岸击会这么问。
“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打扰的,倒是您忽然拜访让我有些难以招待。”
尽管赵衰的话中含有不待见的语气,可屠岸击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哪有的事,我来拜访您还是我在高攀了啊,要不是实在有要事相商,我也不会前来拜见。”
听他说的真诚,赵衰请他进屋一叙。
屠岸击也让随从送上准备好的大礼。
一个一人环抱的大盒,里面不知装有什么。
进内屋,腿脚不便还死要面子的赵衰跪坐在席子上。
“我听闻,您前日向君上禀报王孙昱的隐患,是因为此事吗?”
屠岸击默不作声,他也没想到赵衰能毫不客气的说这件事。
“没错,我此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您一起对付王孙,我居城北,王孙昱也是居住在城北,我亲眼所见,王孙让人教城北的庶民怎么种地。”
“这不是好事吗,王孙来我晋国还教导庶民,这样的贤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我听闻,一支兵马不能同时听命于两个将军,现在庶民都听从王孙的,这将会是我晋国的耻辱啊;
如果庶民都听从王孙而不听从国君的号令,那我也去侍奉他。如果不让这么做的话,就请求您想法子除掉他,不要让庶民生出二心啊。”
赵衰平静的看着屠岸击,他没想到第一个这么说的会是他。
“可是您要想清楚,他可是文公亲自请求的人质,不能随意加害。您可否说说王孙都做了什么?让我再决断一下。”
“王孙手下有一名随从,名叫辛开,年纪不大。
辛开此人,好谋善记;在城北时经常替商贾和货贩算账,每次算出的结果都正确精准。
他说在外算账只是为了提高数道的水平,这些东西都难不到他。
于是商贾请求他计算一年要上交的赋税和所花的钱财。可是辛开却说,赋税的季度收取有问题,是晋国的郊吏在收取赋税时出了错漏。
在城北负责收取赋税的正是我的儿子屠岸贾,就算他是王孙的人,可也是区区庶民;怎么敢说晋国的赋税出了问题?”
赵衰沉默了一会问道:“您的儿子真的是按照国君定下的制度进行收税的吗?”
屠岸击一听顿时红了脖颈,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我屠岸一家世代忠于晋国,又怎么会做这么不忠不义的事情呢?
是王孙的随从,是他在污蔑我晋国啊!
可城北的百姓听信了他的胡话,一直在城北闹着要个说法。
我此行还要问您,作为庶民质疑国家,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赵衰点点头:“这是不合乎周礼的。”
屠岸击手拍大腿,顿时一下站立起来。
“还请赵君为我做主啊!”
“这事我会查个清楚的,不能因为您的一面之词就去评定王孙的好坏,这只是他的一个随从而已,还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另外三个年纪与王孙相似的随从。”
赵衰一听也站起了身。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怎么还冒出四个?
“请您细说。
我倒要看看王孙是怎么纵使他的人在我晋国胡作非为的。”
“有一人名叫任季子,替王孙管理私田。
他告诉郊外的庶民,像他那样用王孙的方法就能够做出肥料,令土地改善,提高产量。
郊外的庶民都信服了这样的话,已经开始都学起了挖坑造肥。
他们这样听信王孙,难道是把王孙当成了自己的国君了吗?
我听闻,庶子的名声的风头都不能超过嫡子,这样会引起嫡子的不满。
可是王孙在我晋国连庶子都算不上,如果他还在晋国的话,百姓早晚都会信服他,那这样的人是国君的人质吗?
所以我才像君上禀报王孙怕有不轨之心,就是想让君上看清那虚伪奸诈的小人啊!”
“你回去吧,我都知道了。”
赵衰已经有了驱逐的意思,他也不想听另外王孙的另外两个随从在城北都做了些什么。
“军佐!”
“你走吧。”
屠岸击一拍衣袖,愤恨不平的离开了赵邑。
赵衰忍不住叹息,看来这就是王孙对他的反击了啊。
可惜城里的人都只看到那能看见的浅水之面,却没看到这其中看不见的水有多么的深厚。
王孙在洛邑不仅要注意贵族和卿大夫,更要注意他的兄长。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壬臣的嫡子,壬臣是注定要当上天子的,可是这两个嫡子之间如果逾越了就一定会有斗争。
卿大夫们是稳定的站在嫡长子一系,因为这符合周礼且维护了大多卿大夫的利益。
孤身的姬昱只能借助外来的力量。
而晋国就是他所能依靠的外来势力。
所以王孙在洛邑不能胡来,可是到了晋国就有了施展的空间。
“不是我不愿意针对,而是王孙活着比死去更有价值啊。”
一个敢给予庶民利益的人,是活不久的,可是赵衰偏要让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