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老虎灶,冶制机,条例(1 / 1)素羽墨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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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么早出门替家里人做事呀,小弟弟可要加油哦。”

吴钩上了街,迎面便是住在二楼的两位舞女,她们刚刚下了夜班回来,缀了流苏的旗袍上满是红红绿绿的大团花纹,牡丹与仙鹤堆叠在一起。两人一见吴钩,拍满妆粉的眉眼笑得像月牙弯弯。

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江松这座城市醒得很早,在租界区人潮众多的怀宁街上,可以看见头戴丝礼帽的不勒颠绅士,至少表面绅士;腰间别着武士刀,趾高气扬的扶桑军官,曾经他们的国家以向大夏学习为荣,现如今却吹起了西风;被请来任教的弗兰克教师正用蹩脚汉语跟包车师傅比划要去的大学堂,他们跟教会国来的神职官员很不对付;米利根的水兵驾着马车一路呼啸,沾了火药的皮大衣后面捆着黑洞洞的双管猎枪......

谁能想到这样一座城市在几十年前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口岸条例和租界的引入让它迅速发展壮大,很快那所谓分割中外的租界也名存实亡了,数不清的夏人为了生活拖家带口往里奔。

为了赚钱的计划,吴钩事先做了些准备,随后脚步一拐,停在破旧的老虎灶面前,冲老板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掌柜的,一瓶熟水。”

所谓的老虎灶看起来就是一个个布满了灰尘和霉菌的破烂棚子拼凑在一起,上下两层,顶头透明油纸制成的灯笼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大字“清水汤盆”。

老式的里弄房子多半没有热水装置,在1692年的江松两个铜板约莫合一分钱,只需要两三个铜板就能在简陋环境中冲个热水澡的老虎灶,相比价格贵了大几倍的公共澡堂就显得充满了吸引力。

若是早晨误了烧炉子的时间,打一小罐熟水回家应急也是最好的选择。

光头络腮胡的刘掌柜穿着一身漆黑的马褂,他打着呵欠,长满粗毛的大手挠了挠下巴,最后指向不远处忙里忙外的伙计,意思是自己没有睡好,现在别来烦他。

他是吴山人,早年做黑海运赚了笔后决定再赌一把,却不想赶上了大夏和不勒颠的海战,一条船和货被溃逃的丘八抢了个精光,直接赔到屁股根里去。

之后他辗转几次都没能发迹,最终为了还债,只能在江松的租界里开了个没有牌照的黑老虎灶还债,反正市政局也不爱管这个。

回到百年后的江松后,吴钩对那个时代的记忆也在逐渐复苏,他之所以对刘掌柜的事这么熟悉,是因为上一世这个肌肉发达的光头佬来到江松后也不安生,偷偷买了米利根的冶制机,藏在老虎灶里走私炁金属想赚大钱,结果很快就被官府查获。

当时双方爆发冲突,当街上演一场激烈枪战,死了好些人。

那天打雷般的响声和尖叫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半天后吴钩路过此地,便看见两匹马拉的大车将一人高的硕大机器装了上去,老虎灶上贴着醒目的封条,大股干涸了的红屑和碎肉塞住下水道的入口,叫人作呕。

吴钩并不打算揭发刘掌柜,毕竟那没有赏金也很危险,他更不觉得自己有如簧的巧舌,能让一个被战争夺走了全部的亡命之徒回头是岸。

只是按照记忆,刘掌柜闹出满城风雨的时间离父亲吴轶欧出事只有一个月,所以他现在应该还在准备阶段,算是安全。

那台老式冶制机如果已经被他弄到手的话,就一定藏在这老虎灶里,可以间接利用。

在这个想法的支撑下,吴钩走向端着水盆的伙计,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黑瘦、个子不高,多半是种田的农家出身。

仔细一看还会发现他不够长的裤脚下裸露出了一道狰狞的爆裂状疤痕,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多半是最新产的3.28口径江南造一九式步枪。

“一瓶熟水,好嘞。”

那伙计有气无力地应了声,便抓着吴钩的瓶子朝水箱房走去。

他走进了房间,才发现那个少年也跟在身后,便抓了抓脑袋,“小少爷,交给我就好了,你去外面等着就行。”

“不,我找你还有别的事。”

吴钩说着,解下披在外边的连腿长衫,露出下边精致发亮的西装,并从怀里掏出一本绿壳证件,上面印着银色天秤的徽章,脸上挂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那伙计看到这两样东西的瞬间目光一跳,他们做街头生意的都知道,这是江松市政局的徽和证件。

当然吴钩手里并不是真的,这个时代的江松,只要稍微往郊外去一些,在老旧的土墙上就能看见各种张贴的办证广告,只需要三到五角钱,就能拥有一本高仿证件。租衣服更是个方便事情,只花了两角钱就能搞定半天的体面。

“介绍一下,我来自市政局税务部新招募的暗访队。你也知道,官府老爷们最近喜欢上了这套,招募像我这样的家伙,没后台、不起眼、方便行事、出事好撇关系,最重要的是便宜。我负责怀宁街这个月的税务调查,希望你能在掌柜不知情的前提下,向我提供一下贵老虎灶三个月内的水、煤电、以及收入账本。”

这就是吴钩的简单计划,他知道刘掌柜这种连记熟水费都懒得自己画笔的人,记账的事情也不会亲自去做,更不可能想到普通账面上能被瞧出什么玄机。

那伙计被吴钩这话说得发愣,他一方面有些怀疑吴钩身份的真伪,另一方面他更害怕那个凶巴巴的掌柜,以及累得自己丢了工作。

“别担心,小哥,市政局知道你们这里是没有牌照的黑老虎灶,事实上不管你们是按规定购买了劳森重工的大部头蜂巢热水机,还是扶桑产的杂牌黑壳烧水机器,有多少火灾隐患我们都不在意,你们掌柜交过那方面的钱。”

“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我也一样,看不到你家老板没有逃税的证明,我就会被解雇,并且为了报复,只能按照正规的《市容及安全管理条例》让你们停业,一样会让你丢了工作。甚至更糟,你该知道警察是划归市政局管辖的低一级部门,动用些关系,找个违规操作的由头收你罚款,甚至让你蹲几天也不是难事,毕竟年轻人都冲动......”

吴钩说着,背手缓缓迈步,靠近那个伙计。

他的话很巧妙,一方面不动声色地展露自己对老虎灶和法规的了解,另一方面通过语气、眼神和肢体动作不断施压,让面前男人的思绪不是放在身份真伪,而是该不该乖乖合作上。

伙计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不停搓着手指,眼珠子乱转。

“你是个聪明人,对么?我又不是问你要钱,偷偷把账本拿出来,当面让我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皆大欢喜。就算有问题我们也只会改天找到你的老板,给他一些警示性的罚款,依照规定你的身份受到保护。而与此相比,拒绝我的代价要大得多,是不是?”

十五岁的少年老成地拍了拍伙计的肩膀,随后听到一阵沉重吐气,以及吞口水的声音。

......

小半个时辰后,吴钩提上灌满了滚水的瓶子往怀宁街外走,早晨温和的风吹过脸面,十分舒服。

从些账本上很容易可以看出来,水费、营收都没有明显变化,唯独这月的煤电费用上升了将近三成。

背后的答案只能是这个月老虎灶里多了一台跟烧水无关的机器,一台产自米利根、不勒颠或者教会国的老式冶制机。

刘掌柜怕是刚刚弄到手,正在捣鼓,那台操作极为复杂的机器会消磨掉他许多时间,还有联系货源,那才是最麻烦的部分。

吴钩的表情却不由地轻松下来,他已经找到了赚钱的第一个条件。

炁金属作为具有战略意义的稀有金属,自然是各个国家重点关注和严防死守的红线。走私炁金属,就是和整个大夏作对,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取一辈子荣华富贵的阎王赌注。

但吴钩当然没有拿命去搏的打算,更不想和那个光头佬同流合污,他只是一个准备为家庭赚些口粮的穷人,律法的线他从没打算去触碰。

1692年大夏的第二版《稀有金属管制条例》对于将炁金属运送出境的种种行为严防死守,但涉及夏人内部私自炼制和国土内小规模交易的部分却含混其词。

这套摄政王时期颁布的法令涉及了多少权贵和地方军阀的个中利益并不得而知,直到1695年第三版条例的出台,当今夏皇才将国内炁金属的命脉彻底抓牢在自己手中。

里面的名堂一般平民自然不可能知道,而现在,这便成了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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