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被秦怡称为徐伯的老翁,便是半年前告诉秦怡一切真相的人,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秦怡跟前,向她诉说着二十年前战事的惨烈,向她描述自己父母死前的惨状,以此来坚定她报仇的决心,最终,说服她来到了这南境,这永宁城。
可是如今,这个看上去是眼前一切的最关键一环,居然是,萧御南的人?那这半年来她所筹谋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岂不全是……
想到这里,秦怡再也不敢往下想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已非她所能接受。
“怎么,就这么点儿事情,就让姑娘,如此害怕了?”
看到秦怡表现的如此恐惧,萧御南有些后悔,后悔这药下的太猛,一下子让她接受不了了,不过这嘴上么,倒是没有半点儿退让。
“你……为何?你到底为何要这般行事??你半年前就开始布局,把我引至永宁城,难不成,就是为了如此这般的折辱与我吗?”
秦怡双目噙泪,面带嗔怒,一脸怨恨的看着萧御南,这副面目,倒是让萧御南有些心疼,他长叹一声,朝着秦怡说道:
“哎,罢了,不逗你了,并非是为了什么折辱于你,而是因为此事,是我们家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二十余年来,他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可是他查了二十年,却也只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当年一起拱卫京地的御林军统领李固,巡防营副统领顾向北,兵部尚书虞啸钦,都突然消声匿迹了,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你这个,当年六王爷的遗腹女。”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的身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怡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老爷子,这事儿,得您跟他说了,我这琢磨着,有个客人要到了,得去迎他一下。”
萧御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着门外说了一句,之后起身,伸手将插在桌上那把匕首拿走,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进来的人,便是萧纪。
“我们之所以知道你的身份,正是因为二十年前,是我命人,偷偷的救下了当时身怀六甲的王妃,也就是,你的母亲。”
萧纪进来之后,告诉了一个秦怡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到的事实,她之所以还能活在这世上,居然是眼前这个杀父仇人的原因,萧纪进来关上门,然后坐下,继续说道:
“我这辈子,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如今的天下第一谋士长孙文若,另一个,便是你的母亲,我很难想像,当年,她为了保住你,硬是忍着剧痛,多怀了两个月,这般毅力,非常人能及,最后,她用尽最后一线气力,将你生了下来,当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南越作战,所以,只能让老齐跟老赵照顾你。”
“齐叔跟赵叔?”
听到这里,所有的一切已经完全颠覆秦怡的认知,没想到一直照顾她长大的两位叔叔,居然是萧纪派去的,这种完全被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看向萧纪:
“可你为何要查明真相?如今你功成名就,裂土封候,难道不好吗?”
萧纪听到之后笑了笑,长叹一声,说道:
“人人都以为这是我萧纪一生的追求,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当年在那一年死去的,不仅仅有你的母亲,还有我的夫人,林素衣,我夫人当年被称为关中女侠,九品上的身手,在当时的江湖上,也算是难逢敌手,可这样一个人,在生南儿的时候,突然难产,当时,我在屋外,对屋内的情况毫不知情,素衣她,她让产婆不要声张,自己动手,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说到这里,这个戎马一生,从未有半分胆怯的王爷,突然哽咽了,他别过脸去,右拳捏的骨头咯咯作响,二十年过去了,每每想到这件事,却还能让他有这般反应,可见当时对他的冲击有多大。
“待我进去时,夫人她已经气绝身亡,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场意外,可待产婆走后,我在夫人的手边,看到用血写的一行字,孩子未及二十,断不可查,夫人留下的这句话,再加上之前上京城发生的一切,让我明白,这一切,都不简单。”
“所以你一直等到今天,等到萧御南二十岁。”
在这一瞬间,秦怡彻底相信了,她相信眼前的这个天下传闻的马上将军说的一切,一个人可以说假话,可是眼神是没有办法骗人的,刚才萧纪的悲伤,全天下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演出来,所以,秦怡选择相信了。
“是的,素衣她,虽说是江湖中人,却也会一些玄门术数,她认为此事蹊跷,必有缘由,南儿与一般人不同,他看上去玩世不恭,纨绔不化,可没有人知道,他对于自己,有多厌恶,他恨自己,因为自己,让他母亲……,所以我给了他希望,我告诉他,到了二十岁,我便放他去查当年的真相,替他母亲报仇,这是他二十年来活下去的动力,也是这二十年来,他隐忍不发的根本,他宁愿让全天下人误会,也要还他母亲,还我一个真相。”
秦怡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外风光无限的定南王世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另一边,萧御南正跪在自己母亲的牌位前,双目紧闭,脸色凝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计书的声音:
“殿下,高杰到了。”
听到这个名字,萧御南猛的睁开眼睛,一扫之前的脸上的阴霾,起身出了门,看了计书一眼,一展笑颜,说道:
“走吧,这些年跟高家的恩怨,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高杰,大内总管魏高的侄子,也是高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魏高自己是个太监,所以对这个高家这一辈里唯一的香火自然相当的宠爱,所以他平日里骄横惯了,再加上这些年定南王府好像也拿他们高家没办法,所以他一直就没把萧纪这个王爷放在眼里,连萧纪都没放在眼里,这萧御南,自然更不可能入他的眼了。
“萧御南,给本少爷出来,他娘的,抢人抢到我头上来了?本少爷今天不把你打的满地爬,老子就不姓高。”
门外,高杰如同一个怨妇一般在那里骂街,王府的大门打开,出来一支玄甲兵,直接将他们围住了,高杰身边的打手很明显没有见过这个阵仗,立马有些忌惮,不过高杰却视若无物,眼里,只有萧御南一人。
“高杰,我知你嚣张跋扈惯了,却没想到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你带着人马冲撞王府,按大周律,视为造反,本世子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听到萧御南的话,高杰冷笑一声,回了一句:
“萧御南,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敢动我吗?你敢动我一下,我伯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萧家,到时候,我看你这定南王府还能嚣张到几时!”
高杰仗着魏高之势,全然没把定南王府放在眼里,这当中,自然也有上京城的授意,但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萧御南突然大笑起来,笑的高杰心里发毛: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高家无能,居然要靠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撑场面,更可笑的是,你高杰居然以此为傲?”
萧御南冷笑一声,开口讥讽道。
“萧御南,你别欺人太盛,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家老王爷,也得给我伯父三分颜面,哪容得你在此出言不逊?”
萧御南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而后长叹一声,回道:
“三分颜面?你以为,我们家老爷子真是怕了魏太监了?他只是觉得,他堂堂一个王爷,跟一个阉人计较,实在有失体面,但我跟他不一样,我不好面子,也没什么架子,所以今日你来,与我而言,与送死无异!”
话音落下,萧御南脸色一沉,厉声道:
“玄甲军听令!!”
“在!”
“高杰兵围王府,意图谋反,尽数拿下,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萧御南一声令下,周遭的玄甲军手中长刀出鞘,全部踏近一步,这一下,高杰慌了,这种阵仗,他这辈子没见过。
“萧御南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哈哈,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萧御南说完拿出一本册子,翻开一页,大声读道:
“元启11年秋,你垂涎东街当铺老板于百两之女于倩儿美色,先去其当铺当一古董青花瓷瓶,之后又找天下第一盗陆一手将瓶子盗回,而后称此瓶乃天子所赐,抓于百两见官,然后勾结官府,将其打入死狱,以此为威胁,逼于倩儿就范……”
高杰听完,刚想反驳,哪想到萧御南根本没给他机会,而是翻了一页继续念道:
“元启12年四月,你得知轩辕阁古董行的老板吴回家中有一上等的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便上门强买,被拒,你又找到了陆一手,在当天晚上就前去盗宝,结果吴回早有防备,东窗事发,你怕事情败露,连夜带着人,屠人满门,之后作成强盗打劫,将所有罪名强加在当时的义匪顾石岳身上,使得顾石岳整个山头被剿,无一幸免。”
萧御南就这样,一连读了十几桩罪状,每一桩,都足够高杰死一回了。
“哼,你说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大周的律法,是要讲证据的。”
高杰自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因此并没有慌张。
“呵,证据?你以为这些事情,是本世子才开始查的吗?王府的密档里,有整整一个箱子的口供,都由每一个案子相关的证人签字画押,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你们高家所有人,死上三回了!”
萧御南这话,几乎咬着后槽牙说出来了,说完他慢慢走近高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知道为何你后来都找不到陆一手了吗?因为他真的,只有一只手了!!”
话音落下萧御南突然抽出身边一护卫腰间的长剑,朝着高杰直接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