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一生中见过很多人。
政治家,杀手,商人,各种危险的家伙。他从未在人面前失去过冷静,任何人都不能叫他恐惧退缩。
直到今天。
一个举止怪异的年轻人,孤身一人,在他的地盘、他最好的人面前,一枪干掉了他最得力的打手。而最可怕的部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只有恐惧。
这年轻人不同于他遇到过的任何人,他仿佛能从那笑眯眯的眼睛里读到某种连他们这种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几乎支配了他的身体,让他难以动弹。
该死,说点什么。老李对自己说。
他不能认怂。这么多人看着在,这时一声不吭会让他的声誉一落千丈。而且他甚至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毕竟对方就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自己俱乐部里的手下一人一口唾沫都理应把他淹死了。
可他就是说不出话。
舌头像打了结,所有试图转化为言语的思绪在到达嘴边时都变得支离破碎。他竭尽全力,用尽了所有的意志传递到嘴边的话最终也只转换成了最简单的一个字。
“哈......”
听起来就好像笑出了声。
“很高兴你终于领悟到笑点所在了。”笑哥咧着嘴,人已经退到了门口,“我就说咱们会很投机的。看来咱们今天合作得很愉快,期待下次继续。
哦,不过在那之前你们最好先洗下地板。因为......哈,你们懂的,这家伙的脑子溅得到处都是了。”
笑哥已经快要退了出去,宁卫却像是差点忘记了些什么,走上前,摸出了钱包。
他从包里摸出一张二十块的票子,但在掏出来之前犹豫了一下,随后咬咬牙一狠心,换了张面值整整五十块的钞票出来。
在房间里众人极度恐惧和不解的视线中,他将钞票捋顺,平放在了老李面前的桌上:“感谢您的情报。”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老李看了看面前这张整整齐齐的五十块钞票,又看看那最后时刻再次突然变脸的青年背影,一时迷茫了。
他们今天到底是遇到了个啥?
宁卫推开门,走出包间,正巧刷地便飞来一条黑影,啪地一声撞在了他左侧几米外的墙上。
宁卫侧头一看,原来是个俱乐部里的保镖,这会帅气的黑墨镜不知飞去了哪,整个人以很不雅的姿势从墙上滑了下来。
外面的舞厅不知何时已乱成了一团,摇滚乐声在人们惊叫推搡的声音之间显得格外刺耳。保安和喽啰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地面上能看到被砸成两半的桌子和破碎的酒瓶。
他看到一大票保安,个个体格精壮孔武有力,将舞厅里仅有的一名闯入的不速之客团团包围。他们前赴后继地冲上去,却毫无例外全都只在一招之内就被打趴踹飞。
而被围在中间有如一个战神的入侵者,居然就是那长着张未成年脸蛋的长腿术师小姐。
岑玥右脚将一个痛苦呻吟的大汉踩在脚下,警惕地看着四周。剩下一圈的保安个个嘴上喊得震天响,却已再没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这伙人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这一幕——一大票往日向来以好勇斗狠为乐的危险分子,被一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妹子踢了馆。这话传出去他们全体可能在道上都混不下去了。
这妹子简直就特么邪门!
老实说,其实连宁卫看着这样的画面都觉着有那么几分违和。当然按道理人妹子怎么说也是本届新人术师里的第一名,能打是应该的。只是外表和表现太有迷惑性,亲眼看见这画面还是觉得奇怪。
你以为人是一拳哭很久的小可爱,其实人家一拳下去你才会飞得很远。
宁卫咳了一声,走到圈内。岑玥“啊”了一声,急忙上前:“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枪声,还以为......”
宁卫大致了然。估计岑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没在外面等着,摸到了舞厅里来看看情况。结果听到包间里的枪声,她怕宁卫吃亏,想进来帮忙,结果就跟外头的保安们起了点小摩擦。
她的担心似乎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猎魔骑士能力远超常人,但毕竟不是超人,不是刀枪不入,理论上说要是不小心被子弹打中还是不妙的。
猎魔骑士被杀,就会死。
“没事,都是误会。”宁卫道,“我们已经和这里的李先生成了好朋友,已经问到了想要的,现在准备回去了。”
周遭剩下的保安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直到老李的声音从包间处传来。
“放他们走。”老李站在门口,阴沉着脸说道。
离开俱乐部,岑玥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有点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小卫哥你刚刚是没看到,你不知道那边有多吓人。
那些人好凶的,他们看起来就像真的想杀了我。我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太可怕了......”
宁卫不由自主想到刚刚岑玥旁边那些骨折的倒霉蛋在地上打着滚呻吟的样子。
“......嗯说得对,是挺吓人的。”宁卫点点头。
两人走到车边,岑玥问:“那怎么样了?问到什么没?”
宁卫简单地说了笑哥的推理和他们问到的情报。当然,笑哥交朋友的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略去了,只简单地概括说自己友好礼貌地询问了一下,于是对方就十分客气地交代了线索。
听得岑玥一愣一愣,忍不住说:“那这个李先生......人还挺好的哇。”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各自的车里。
显然,他们的下一站就是魏明渊的美术展馆。
宁卫坐回驾驶席,关上车门,发动引擎,从后视镜里看到笑哥已经坐在后座上了。
“你看,我就说会很有趣的。你看到那帮家伙脸上的表情没?哈哈哈......”
“你还是杀人了。”宁卫说。
“那个可不算是人。”笑哥笑嘻嘻的,“再说,那会要是你真阻止我,我可开不了枪。”
宁卫想了一想:“倒也有理。”
有位伟人说过“人下地狱狗进监狱”,对已经自愿放弃当人的杀了也就杀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所谓罪大恶极者人人得而诛之,说的便是任何正常人有机会都会这么干。
所以这么干应该也挺正常。
“不过炸弹还是不好的。”宁卫说。
“别担心,我办事多靠谱你还不放心吗?”笑哥拍了拍胸脯,“不会有人受伤的。”
“总是不好的,就怕万一。”宁卫摇摇头,“咱们总是能想别的办法。比如他应该有家人孩子吧?
实在不行,我们总是可以请人去疯人院坐一坐,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人们在疯人院里总是会变得通情达理的。
李哥是个体面人,我相信肯定能做通他的道理。”
笑哥安静了一会儿,认真盯了宁卫几秒。
之后,他噗嗤一下又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这可真是好点子,这我得记下来。”他笑呵呵地说,“行,听你的,下次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