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展馆。
这不是任何一场你会期待在美术馆里看到的展会。
宁卫不敢说自己有多懂艺术,他充其量只是个到了美术馆里除了“卧槽”和“好看”之外找不出第三个词汇的凡夫俗子。
但就算如此,他也足够确信这绝对是自己见过最古怪的一场展会。
整个会场展出的全部都是白色的雕塑。宁卫不知道那些用的是什么材质,但他很古怪地感觉那些雕像身躯白森森的质感令人联想到死人的骨骼。
事实上这整个展厅大都是这样的氛围,所有的雕刻作品都显得很古怪。走进这个地方看上一眼,宁卫好像立刻就理解了老李为什么说这个叫魏明渊的雕刻家是个怪人了。
在这里的所有的作品,每一座雕塑,全部都和他曾见过的任何艺术作品不同。雕刻的主题似乎都是人,但共同点是全部都是看起来濒死、或者可能已经死去的人。
那些由森然雕刻塑成的人形一个个被摆成了极尽扭曲的姿态,仿佛从那静态的身体里能感受到深渊般的绝望。偏暗的灯光仿佛为整个大厅上了一层恐怖的滤镜,一座座塑像就像在地狱里饱受折磨垂死挣扎的人,你能从它们每个身上感受到荒诞不经的恐惧。
更让宁卫感到奇怪的是,展厅里的观众——而且人数居然还不少——居然对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赞不绝口。
“太美了,不愧是大师之作。”
“是啊,一如既往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
“哪怕一次也好,好想见到大师本人......”
这让宁卫感到有些奇怪,他半点都理解不了这到底艺术在哪里。
他看到笑哥坐在其中一座看着便令人汗毛耸立的塑像顶部,晃着腿轻笑:“哈,艺术?就这?看起来有必要给某人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艺术了。
我是说,我知道现在的艺术界不景气,但是这也......好吧,看来没我笑某人还真是美术万古如长夜啊,咳咳......”
宁卫微微点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果然自己还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别人。
“这里感觉怪怪的。”
岑玥进门后就忍不住离宁卫近了几分。
“好可怕的感觉。”
“嘿,”坐在雕塑顶上的笑哥提醒,“运气不错,正主来了。”
展厅里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发出低声的惊呼,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了路,一个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六七十岁模样的老人,花白的头发,一身黑色的礼服,手里拄着质地坚硬的拐杖,面色和蔼慈祥。
显然这位就是展会的主人,魏明渊大师。
他无视众人,穿过人群径直走来。
来到了岑玥面前。
“真美啊......”他突然说。
“啊?”
岑玥一懵,跟着发现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一下子手足无措:“也没有啦。我很普通的......”
老人亲切地笑了一下:“我还有一件作品在工作室里,还没完工,不过那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也是最伟大的作品。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特别允许你来参观一下。”
旁人不由发出惊叹,有人更是向岑玥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就像在懊恼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
宁卫也有些意外。
如果这老人真是妖灵,那么在这么多人目击证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叫人去他那里,若是之后岑玥也失踪,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他身上?
一般来说为了避开猎魔骑士的耳目,妖灵多少也该稍微低调一点才对。
虽然这么多人都羡慕地看着自己,但其实岑玥心里是拒绝的。
她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些阴森森的东西美在哪,而且这看似和蔼可亲的老人也让她浑身冷汗直冒。如果可以的话,她早就逃跑了。
其实她从小胆子就不大。
但她不能。
“嗯,好呀。”岑玥露出欣喜的表情,“能参观大师的工作室,那自然是我的荣幸。”
这是她的工作,她的职责。
老人得意地笑了两声,转身便去了。人们再次为他让路,岑玥紧跟其后。宁卫自然也跟上了。
注意到宁卫跟来时,魏明渊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但并未作声。他默许宁卫跟进了他的工作室。
这会他们才知道,和这里相比,外面展厅的氛围还算是轻松的。
踏进门的瞬间,空气就仿佛变得沉重了几分。光线暗得诡异,工作台和塑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有如饥饿的妖魔,冷眼打量着走进禁地的食物。
工作室正中的作品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岑玥几乎感觉自己呼吸都像是被掐断了。
那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一座雕刻——如果还能这么称呼这玩意的话。
但砌成它的材质不是花岗岩和大理石,也不是其他你能在任何作品上见到的东西。将这造型怪诞得几乎违反伦理的东西堆砌起来的,是一节节断裂的白色骸骨,被扯成好几截的骷髅。
仔细看的话每截骷髅都被有意雕成了一个诉说着恐怖的扭曲姿势,就好像它单独就是某种骇人的作品。而这一具具所有骷髅全部叠在一起则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某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源,诉说着那个所有人都瞭解却不敢提及的永恒主题。
死。
“这......这是......”岑玥小脸煞白。
“很美,不是吗?”
老人在旁边微笑着,依旧是那温和的表情,在这氛围下却显得格外怪异。
“美?”岑玥难以置信。
“是啊。死亡,被自然孕育而出,人力永远所不能及的终极艺术形态。”魏明渊看向那怪异作品的脸上流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就像在欣赏一朵盛开的花。
“啊!”岑玥忍不住退开两步,“那些失踪者,这些骨头......”
“过去我只用虚假的材料来伪造死亡,但那终究无法复现出真正艺术之美的十分之一......不,连百分之一都不行。但现在我拥有了力量,有了能用真正的死来实现我究极艺术的力量。
这些人能成为这样伟大作品的一部分应当感到荣幸。”
跟着他视线投向了岑玥,眼神就像饿狼看到了让它垂涎欲滴的食物。
“而你,你实在是美得......不可思议,就像我见过最完美的玉石!嘿,他们总爱废话,叫我低调又低调,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你成为我究极艺术品的点睛之笔!”
说着他右手猛探,一把扼向了岑玥雪白的喉颈。
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哼。
“呃啊!”
魏明渊像触电般退后一步,枯槁的五指已经像烫伤般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而岑玥喉咙前几厘米处,一个透明的圆形法阵正一点点消散,她正被吓得大口喘气。
魏明渊愕然:“你......猎魔术师!?”
这是进门以来第一次,他出现了分神,动作里露出了破绽。
宁卫踏上一步,长剑刷地一声出鞘,挺剑直刺魏明渊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