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铭诚将钥匙插入锁孔,老旧的门锁嘎吱地叫了好一阵才终于打开。他推开吱呀的门板,没换鞋就走了进来,随手将钥匙扔在了玄关。
他穿过客厅径来到了卧室。卧室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台二手的电视机,荧幕的光亮将整个客厅都映成了冰蓝色。
一个女人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听起来似乎应当是道不错的风景,但其实并不然。
单纯用平平无奇来形容那个身材都应该算是恭维了。她不仅该有料的地方一贫如洗,并且整个身子看着都是极度营养不良的状态。少得可怜的皮肉薄得像一层纸,透过那被电视荧幕照成诡异蓝色的皮肤甚至能看到骨骼的脉络。
那是蔚铭诚的妻子,丁姳。
她在男人进门时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蔚铭诚骂骂咧咧,“整天就缩在这猪窝里一动不动,你指望还能怎么样?为什么你不挪一下你那火柴棍似的屁股,试着出去赚点钱?”
丁姳没吭声了。
她知道,丈夫今天的应聘应该又不是很顺利,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
从他丢掉上一份工作到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继续像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要揭不开锅了。这让她忧虑,但她不大敢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还可能会让丈夫迁怒于她。
蔚铭诚骂骂咧咧了两句没得到回复,一时似乎也没了兴趣。他迅速除去衣袜,没有洗漱就托着臭烘烘的身子爬上了床来。
他钻进被子,随手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换到了自己想看的频道。
丁姳不感兴趣,但也不敢说些什么。于是她背向丈夫侧躺了下去,拉上被子闷头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应该说是闭目养神,因为这样的状态下想睡着也并不容易。蔚铭诚身上的气味倒还好,一开始可能会难以忍受,但很快就会适应。主要的困扰是电视音量。
比如一会儿她就听到电视里传出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甜心,在家吗?管道工人来啦,我今天带了疏通下水的工具......”
接着是个女人的声音:“你今天看起来真帅。你应该也没忘记带上你的大蛇吧?”
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节目。
“......”
接着突然之间,嗡地一下,光源消失了。电视屏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
蔚铭诚恼怒地咒骂了一声,跟着在黑暗中恶狠狠地瞪向妻子:“没用的蠢驴,又忘记交电费了?”
“不可能啊,上周才刚刚交过。”丁姳同样茫然,“也许是停电?”
咚咚咚。
敲门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接着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
被敲响的,是卧室的房门。
但这个家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的人才对。
没有别的活人。
两人在黑暗中僵硬了几秒,直到下一串敲门声响起,迫使他们不得不动作。
“谁?”蔚铭诚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生气,“谁在那?”
回答他的,又是几声敲门声。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妻子在被窝里发抖。
莫名的恐惧迅速席卷了上来,黑暗无疑助长了这种情绪。但他在感到被这种情绪吞噬前便强迫自己跳下了床来。
“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以为这样劳资就会怕了你......”
蔚铭诚随手抄起床头的台灯当做武器,一手提着台灯拖着电线,一脚踹开了门。
但门外什么也没有。
黑暗就像无形的墙壁,从四面八方环绕了客厅。一种令人不安的、狂躁的气息在弥漫开来。
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咚咚咚。
蔚铭诚猛地循声回头,依然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意识到了一个更加惊悚的事实。
这次的声音是从窗户外面响起的。
而这里可是七楼。
咚咚咚。
“啊啊啊!”
他大叫出去,回身向着声音响起的窗户将手中台灯抛了出去。一声哐啷的声响,台灯摔在了地上,玻璃被砸出了裂痕。
而这一次,透过那蔓延着网状裂痕的玻璃,七楼的窗外出现了人影。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人,枯槁的皮肤就像干裂的树皮,满是褶皱的脸上遍布死人般的斑纹,一双眼神恐怖的眼珠就像即将要脱离眼眶弹射出来,惊悚地圆瞪着直视着屋内。
这一刻,蔚铭诚终于感到被恐惧彻底吞噬了。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
今天的新月格外热闹。
天色刚暗下来餐厅里已经吵成了一团。宁卫走进去一看,好家伙,刚来就看到豹子在打天狗。
不知天狗这次又是声讨了人家裤裆拉链没拉还是外套反穿的反人类罪行,总之他这回好像惹得豹子相当生气......倒不是说豹子平常大多数时候就没在生气,不过起码平常没到动手的地步。
不过仔细一看就发现,原来是误会了,今天这锅可能还真不该天狗背。
因为豹子老哥好像并不是在针对谁,他似乎是在用实力表示,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天狗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整个人夸张地从好几张餐桌上横飞了出去,轰地一声拦腰射断了大厅里的一根承重柱。
他随着一堆砖石碎片滚落在地,然而居然好像并没有受伤,只是被灰尘呛得咳了两下。他爬起身:“刚才那下我眨眼了,不算,咱们重来......”
话还没说完,又一位病友被豹子一记正蹬踹飞,从天狗正头顶飞了过去,轰地一声射穿餐厅的一面墙壁滚进了隔壁房间。
天狗看着那飞得比自己还远的哥们,沉吟两秒。
旋即他重新躺回了碎片堆里:“算了不用了,我还是躺着吧。”
这会有好几个病友围着豹子缠斗,但三两下都被轰飞了出去。其中新转院进来的危俊明好像也夹在其中,他身法迅捷地踏着S型的路线上前,抓住空档在豹子后脑上猛拍了一记,但旋即就被后者一个暴怒的反肘轰出老远,脊背哐地一声摔断了一张餐桌。
“懦夫!都是胆小鬼!”
豹子双目通红,他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在地面上,地砖粉碎,整个餐厅顿时都轰地一下仿佛下沉了一截。透明的尘幕卷起,天花板摇摇欲坠。
直到院内警卫冲了进来,手持电棍将他团团包围。程霖医生也在其中。
“好了豹子,”她走到警卫之前,说道,“差不多够了,大家还要吃饭呢。”
“我们如此强大,我们本可以做到更多、可以获得更多!”豹子大喊道,“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获得想要的一切!任何阻挡我们的人,统统杀掉就好!
忤逆者的血肉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我们......我......”
豹子死死瞪着程医生,眼中的血丝一点点消退。只数秒后,那种狂躁已经从他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环顾一圈,看了眼几乎被他徒手拆掉的餐厅,还有被他揍得七零八落的病友们。
“我......我一定是走神了......”
他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
程霖挥挥手,示意警卫们退下。她走上前,在豹子面前蹲下身,轻抚过他的头顶,微笑着说道。
“不必介意,偶尔失控在所难免。谁还没个状态不佳的时候呢?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需要帮助而已。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这里。
大家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吗?”
四周众病友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关心和理解。
就连被踹得横飞过半个餐厅穿墙去了隔壁的家伙也从碎片瓦砾堆里探出一只手,挥舞了一下,在碎片堆下含含糊糊地喊了句什么,听起来像是“别担心我没事”。
“谢谢。”豹子低下头,避开众人视线地用袖子抹了下有些发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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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饭吧。”程霖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以后来找下我,咱们给你找点安神定心的音乐听一听。”
小小的风波过去,宁卫看在眼里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新月,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温馨的栖身之所。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哐的一声。
被刚刚动静波及的吊灯终于不堪重负,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摔成了粉碎。
嗯......
......好吧,偶尔可能也会有点小摩擦。
毕竟有时候病友们会有一点不正常,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温馨和谐的地方。
宁卫坐在一张还没塌的餐桌边吃饭时,笑哥出现在了桌对面。
“哈,今天这儿还真热闹。”他环顾一圈说道。
“你来了,意思就是说,有状况了?”宁卫问。
之前从泣鬼那问出情报后,笑哥就专程跑去找了那个叫蔚铭诚的人。要是没出什么意外,这会儿笑哥应该正在监视才对。
“是啊,还挺急的。”笑哥笑呵呵地说,“我建议咱们最好还是快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