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很着急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能长好。
正想着呢,头顶上方传来脚步声。
他没歪头去看,反倒是闭上了眼睛。因为打心眼里,他不想和那些村民有任何接触,眼神接触也不想。虽然这样做仍旧心有不快,但以现在的状况,他只能任由事情和昨天的一样,让他们每个人都从他身体里拿走了一点血。
只是,今天和昨天有所不同。
今天来的人比昨天多,而且所有人在下手前都没有迟疑。
没有迟疑就代表没有了人性。
虽然他们的境遇很惨,但不代表做什么事都应该被理解。更何况,他们索取的不是他废弃不要的东西,而是他的生命。
救赎从来不代表要有牺牲,善良也不该相伴残忍。
他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也极厌恶他们此时的行径。
罪人犯罪,果真救赎不得。
这是他来这里上的第一堂课,也是在十几年的生活中,领悟的最深刻的道理。
带着这个深刻的领悟,他的意识开始飘飘荡荡,且越飘越远,最后远到彻底感觉不到了。
不知昏到了什么时候,意识回归身体。
他睁开眼睛,见此时正是黄昏,身边坐着一个面容沧桑,但眼神却并不低迷的老头。
老头六十多岁,身上的衣服磨损的很严重,头发脏乱的散在身前,此时正拖着他的手往茶壶里放血。
“茶壶……”
别人拿的都是水杯,你却拿茶壶。
他没忍住心里的不满和无奈,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头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接血。片刻后,应该是那里的伤口流不出血了,老头蹭的一下拔出匕首,十分从容淡定的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划得很深,他刚感觉到疼就听到往茶壶里蓄水的哗哗声。
出现这种声音,说明血液流得很快。
“我才刚醒,难道又要晕过去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在心里憋了好一会儿的火,最终再次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在昏昏沉沉中被剧痛袭击全身。耳边似乎有谁在说话,但他听不清楚,也没多余的心思要把那些话听清楚,只希望这生不如死的痛苦快点结束。
后来,他感觉煎熬了一个世纪,疼痛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意识也果决的跟着走了。再次回归的时候,天是黑的,村子外围已经亮起了火把,萧文韬正在身旁守着。看到他醒来,连忙激动的问“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和我哥就要挖坑埋你了!不是我说你,你的命可真硬,都被人放干血了,竟然还不死!”
“是啊,还没死。”许云涯苦笑一声,心里的复杂情绪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我昏迷几天了?”
“四个晚上。你今晚要是不醒就五个晚上了。我说,你前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跟受了多大罪一样疼的都快死了?”
“不记得了。”
“疼成那样竟然不记得了?!”萧文韬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告诉我啊?我原本以为你死定了,可是在你疼得要死要活后,命竟然奇迹般回来了。我觉得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告诉我!”
“额……”他再度苦笑,心里只感叹萧文韬果然不如萧文博有眼力见。“那天是十五吗?”
“不知道。这里的人都不看日历的。”
“是满月吗?”
“是。今晚的月亮也很满。你问这个做什么,满月和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不过能让我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你做什么梦了?”
“梦见自己全身都疼。”
“看吧,你果然不是不记得了!”
许云涯无奈,不知道是该说萧文韬太神经大条,还是该说他迟钝的厉害,竟然没发现满月和判断是否做梦之间是存在关联的。
不过,他没察觉也好,毕竟他不会像萧文博一样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傻,有傻的好处。
这确实是条真理。
如果村里的人也像萧文韬一样傻,那自己就不会落至这般天地了。
想到遭过的罪,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个拿茶壶接血的长头发老头是谁?
“萧文韬,村里留长头发的中年人多吗?”
“长头发……有多长?”
“垂下来到心口那里,有黑有白,又脏又乱。年龄大概六十多岁,面容有些沧桑之感,但眼神很冷漠,使他看起来有点凶。”
“他呀!”萧文韬睁大眼睛惊讶道,表情似乎有些嫌弃,也似乎有些忌惮。“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他以前就是一副凶相,现在留了长发就更不像好东西了!”
“文韬,说话别这么不礼貌!”萧文博抽空教育了一句萧文韬,惹得萧文韬频频噘嘴翻白眼。
“他就不是好东西!你好心好意借书给他看,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跟你撂脸子!”
“那老伯不是在跟我撂脸子,他原本就长那样,不过是冷漠些罢了,你别一直误会他。”
“谁误会他了!”萧文韬激动的一甩手,竟无意间掀起小片的飞沙走石。场面虽然一点都不震撼,但还是把许云涯呛的直咳嗽。
萧文博见此情形顿时一脸无奈。“你要是有力气没处使就来井边。”
“不要!我还想跟许云涯说会话呢,这几天净忙着守井了,都无聊死了!来,许云涯,我们继续说我们的,别理那个守井的!”
“呃,好。”许云涯见萧文博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表情,就和萧文韬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跟我说一下那个长头发老头的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
“其实那老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脾气怪点,长得凶点,作田勤恳点,猪养的比别人的好,菜做的比别人香,人品比别人差。”
“怎么人品差了?”
“他长得凶啊。”
“就因为这个?”许云涯有些无语,没想到萧文韬竟比想象中还要孩子气。
“呃,差不多吧。反正他不是好人,好人才不会凶神恶煞的盯着我哥,还在我哥跟他共享书籍和游戏机的时候撂脸子!”
“这样啊。”
许云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