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现在回家也做不了什么了,于承艺便转头前往戏园。
早会上,曲恬和大家宣布,下场戏还是《法门寺》。
于承艺想起曲恬说的调查结果,知道园子里的丑角似乎不太行。
便私下找到曲恬:“恬姐,我想下次出演贾桂。”
小太监贾桂就是这出戏的丑角,他那阿谀奉承的奸诈模样,所有看过戏的都印象深刻。
曲恬有些意外:“可是,贾桂是丑角啊,你自己不是说,自己主攻生行,次辅净行吗。”
“的确是这样,但我知戏园还没能完全在京城立足,现在每一场戏都很关键,上场戏观众对咱们的丑角不满意,要是再如此,丑角差,就将成为咱们的标签啦。”
曲恬闻言,觉得有理:“可是,你的丑角到底怎么样,我不清楚,而且谁来顶替赵廉这个角色?”
于承艺拍着胸脯说:“恬姐,我演贾桂的水平可能达不到上次的赵廉那般,但平稳演完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谁顶替赵廉,法门寺是出名戏,我想园子里随便找个老生,排练个三天,就不是什么事了。”
望着于承艺胸有成竹的表情,曲恬明白他早已思量良多,虽然不知他的自信何来,但此刻,曲恬的伶乐戏园除了相信于承艺,便没有其他出路了。
“好吧,”曲恬摇摇头,“我去安排一下。”
于承艺便排练了三天贾桂,转眼就到了戏园第二台戏开演的日子。
这次票价只打了七折,但也差不多卖光了。
主要的功劳当然属于于承艺,那些人看过戏的老票友,得知又是法门寺,便立即买了票。
只为从头再看一次于承艺的赵廉,看上次到底是不是走了眼,这个叫于承艺的新人,是否真的有,可比肩大师的水平。
那位戏泡儿严国强,当然更不会错过。
这次,他还带来自己的几个戏友。
他们调侃严国强道:“老严,我天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演员,能得到你如此之高赞赏。”
严国强白了一眼:“我可能没说过任何褒赞他的话,只是说他不算差而已。”
几位戏友互相对视,挂笑而不语,他们都懂严国强的性子,能得到他“不算差”的评价,已经实属不易。
“那演员是什么行当?”
“老生,好像叫做于承艺,演的是赵廉,正好这场也是法门寺,你们也仔细瞧瞧,看看能不能挑出他什么毛病。”
“这名字我没听说过,大概真是个新人,既然老严你怎么说了,咱老哥几个,就拭目以待吧。”
铛铛铛鼓点起,伶乐戏园的第二台戏开始了。
于承艺饰演的贾桂,在一开始就有戏份,登上台去。
丑角又称小花脸,一般会在鼻子附近抹白做丑,所以戏台下面的人,一般认不出他和上次的赵廉,其实是同一个人。
此次所承的技艺来自王狗儿,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但却是师承丑行大家刘保山,加上无与伦比的天赋,演出也算得上的精彩。
于承艺在台上弓手哈腰,一举一动都在溜须拍马,而对比自己地位地下的人,立即又变得趾高气昂,嘿,那势利小人的姿态,全被他传达出来了。
看着这活灵活现的表演,那些第二次来的戏友不禁皱起眉头。
“话说,上次咱们看的时候,丑角有这水平?”
“那次开场时整出戏都很平淡,唯独贾桂完全不对味,我是印象深刻,可今天的全却是灵性十足,不会换人了吧?”
“不清楚,也可能是上次的赵廉演得太好了,让他凸显得好像不行,也说不定。”
“嗯,管他呢,咱们有好戏看就行,嘿,这贾桂,虽然没有上次赵廉那般出神入化,但也神色俱在,这让我更期待那个于承艺登场了。”
台下人议论纷纷,台上人卖力演出,察觉不到光阴流逝。
转眼,就到了第三场。
这一场有一段贾桂的精彩的戏份,民女宋巧娇法门寺向太后告御状,由贾桂代念状纸。
刘瑾白:“照着往下念!”
贾桂:“嗻!
“妾巧姣系眉邬县学庠生宋国士之女……具状上告,伏求俯准,提案讯究,务得确情,以雪奇冤,而重生命,则衔结之恩,永无既极矣!谨状啊!
“我的姑奶奶,您少写点儿好不好,差点儿没把我憋死!”
梨园行有句话,千斤念白四两唱,可见念白对一出戏的重要程度。
而法门寺贾桂的这段,更是念白难度巅峰的代表。
三百多个字,需要字字清晰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念完,还得能够准确地传到观众的耳朵里,无论是发音的方式,还是换气的节奏,对演员都是极大的考验。
佛堂上的状书,便被于承艺快而不乱,如连珠炮一般吐了出来。
台下观众大多数都沉入戏中,他们当然能感受到这段的难度,都在贾桂的扮演者捏把汗。
偶尔有出神者,发现周围的人一个个屏息凝神,真怕出什么事故,好心提醒道:
“看戏可以呼吸!”
这才齐齐响起哄堂的掌声。
此番,无疑饱含大家的认可。
严国强的那几个戏友也觉得好,直说:“老严,多亏你叫我,否则错过了一出好戏,那贾桂有点东西。”
严国强依旧高冷:“哼,马马虎虎,不过,我喊你们来,是来看那个赵廉的,下面马上要登场了。”
于承艺这段唱完没多久,赵廉就登场了。
由于伶乐戏园的戏子的水平就那样,加上是临时收到曲恬的通知,使得表演很普通。
观众自然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拿上次程长庚的表演一对比,登时就溢出不满的情绪。
而夸下海口并带来朋友来的严国强,更觉得面颊发烫,咒骂道:“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戏友也骤起眉头:“老严,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严国强道:“上次不是这个水平,兴许换人了。”
仔细瞧来,这场的赵廉和上次那场比,无论是演员形态还是脸上妆容,都有着差距。
因此他敢断定,这次的人不是于承艺。
可是,难道戏园的老板不清楚,于承艺才是他们的摇钱树,为什么要把他换下去啊。
严国强想不明白。
想起今天的丑角表现得还不错,难道戏园想一次只露一个底牌?
此时赵廉、贾桂同台,严国强便可同时看到两人。
忽然,他的视线全集中在贾桂身上。
下一秒,他双眼圆睁,终于明白,同样的两场戏,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