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停。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镇子四面环山，唯独中间有一条大路。

这条路北临渝州，南接蜀都，往来商贾、力夫络绎不绝。

走马停中的人似乎从来不曾离开过这里，而路过走马停的人似乎也从来都没有留下过。

这也就导致走马停虽然平时里热闹非凡，但是一旦到了节气喜庆之日，剩下的也就只有那百十户人家。

在李昔年的印象中，走马停中人都是些怪人，他们似乎从来都不曾庆祝节日，重阳端午也好，除夕中秋也罢，越是到了节日，这走马停便越是冷清。

可唯独一个节日，走马停热闹的吓人。

那便是清明。

每逢清明之日，走马停中人无论是男女老少，妇幼壮残都会出门行祭奠之礼。

那一天，烧纸钱的青烟似乎能从日出飘到日落，啼哭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李昔年实在是想不通，只不过就是这区区百十户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亲人需要祭拜。

活人的节日没人过，死人的节日却如此重视，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

李昔年离开客栈之后，迎着大雨走到了街道对面的一个角落处。

果不其然，那乞丐瞎子还在。

李昔年知道，乞丐瞎子并不是真瞎，他能看的见，因为那个乞丐每次吃烧鸡第一口便能咬到鸡屁股。

不过他也不明白乞丐为何要装瞎，他也问过乞丐，用乞丐自己的话说，那边是瞎子算命准。可李昔年就更糊涂了，他不明白这瞎子跟算命能扯上多大的关系？

“也不怕大雨浇坏了身子！”

李昔年用脚踢了踢浑身湿透的乞丐瞎子。

“今个是公子您发月钱的日子，别说是下大雨了，就算是下刀子我也不走！”

乞丐瞎子冲着李昔年露出了一口黄牙。

整个走马停似乎只有两个人喊李昔年公子，一边是这乞丐瞎子，另一个则是醉仙楼的花魁雪柔姑娘。

李昔年也没废话直接将自己手中的烧鸡扔到了瞎子面前，他知道这瞎子等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烧鸡。

“公子，我吃了您整整五年的烧鸡，我也没什么本事，就会算卦，要不今个就让我给您算上一卦吧！”

瞎子捡起烧鸡，一口咬在了鸡屁股上面，声音模糊的冲着李昔年喊道。

“你会算个屁！”

李昔年头也不回的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乞丐瞎子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公子，真要有大事发生了，您怎么就不让我算上一卦呢？”

瞎子一直想给李昔年算上一卦，一句话问了整整五年，而李昔年的回答永远都是你会算个屁。

很多人都知道李昔年每次发了月钱就会送给乞丐瞎子一只烧鸡，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李昔年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他跟瞎子也是非亲非故，他甚至连瞎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一只烧鸡可是他半个月的月钱啊！

但是其实李昔年也只不过就是觉得乞丐瞎子有点像老奴而已，他这烧鸡不是给瞎子的，而是给老奴的。

李昔年走到醉仙楼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

而站在门口处的老鸨看见李昔年走过来以后竟然不是第一时间迎上去，相反还急匆匆的跑回了醉仙楼，边跑边喊着：“快去告诉雪柔姑娘，那个傻小二来了！”

一时间，醉仙楼乱成了一团。

雪柔姑娘闻言也是连忙从房间当中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着：“张妈，您可千万要帮我拦住李公子，我今日身体不适，真的接不了客了！”

不得不说，这雪柔姑娘不愧是醉仙楼的花魁，生的一副绝美好脸蛋，身段自然也是极佳，尤其是搭配上那一身红色长裙，婀娜身姿更显妖娆妩媚，仿佛一颦一笑间都能勾走男人的魂魄一般。

走马停能出了一个如此模样的美人也真是不容易。

“雪柔，你说你到底给那傻小二下了什么迷魂药，每个月不吃不喝也要过来给你送银子！”

“是啊，我真是羡慕雪柔姐姐啊，怎么就没有个男人对我如此痴心呢？”

“傻小二虽然是穷了点，但是模样俊俏啊，不知道那些肥头大耳的商人强上多少倍，这样的客人即便是不要钱，我也欢喜！”

醉仙楼里面的其他姑娘都是酸溜溜的羡慕雪柔身在福中不知福。

而雪柔听到众人的话，美眸中闪过了一丝无奈，暗暗说道：“你们若是跟那李公子待上一晚上，便明白我为何会怕他了！”

“难不成这傻小二体力过人？”

“怪不得雪柔你每个月服侍完傻小二之后都要休息个三五日！”

“没想到啊，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姑娘们的笑声似乎更加热闹了。

而雪柔也并未言语，急忙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仿佛是生怕李昔年看到她一样。

老鸨整理下自己的衣服，随即再次奔着门口处走去，此时李昔年刚好走了进来。

“哎呦，昔年，今个过来的这么早啊？”

老鸨满脸堆笑，主动迎了上去。

“我来找雪柔！”

李昔年知道这老鸨不欢迎自己，所以他也是懒的废话，直接把银子丢了过去。

老鸨接过银子之后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便笑着说道：“昔年啊，今个的银子似乎有些不对啊！”

“是要比往月少了些，我今日待到寅时便走！”

因为十日之后便是老奴的忌日，所以李昔年留下了一些银子用来给老奴买些纸钱，原本李昔年半个月的月钱整好可以买雪柔姑娘春宵一夜，今日银子少了，时间自然也要少些才合理。

“昔年，老身还是想要劝劝你，你说你挣点银子也不容易，为何非要把银子用在这女人身上呢？哪怕是用在赌桌上还能搏个大好前程不是？”

老鸨似笑非笑的说道。

“前程那东西对我无用。”

李昔年一边说话一边往门里走去。

“昔年，今日雪柔身体不适，要不然我给你换个姑娘你看如何？”

老鸨连忙跟上李昔年的步伐，笑盈盈的问道。

“我每次来找她，她都是这个借口！”

李昔年一边说着一边迈着步子走上了楼。

“小哥，要不然今日你来我房间如何？”

“昔年，姐姐今日闲着无事，你若是能来，姐姐不收你钱便是了！”

“那雪柔有什么好的，姐姐今日保证能把你伺候好了，让你忘了雪柔！”

醉仙楼当中的其他姑娘也纷纷跟着起哄，她们惦记这个长相俊俏的店小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李昔年似乎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她们。

李昔年就好像是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话一般，径直来到了雪柔房门前，轻扣两下。

“李公子，奴家今日身体不适，要不然还是改日吧？”

雪柔语气当中带着一丝丝无奈。

“你若是不开门，我便不走！”

李昔年对雪柔那点心思心知肚明，他安静的站在房门前，没有推门进去的意思，也没有想要转身离开的想法。

片刻之后，雪柔还是选择打开了房门，怯生生的将李昔年请进了房间当中。

而醉仙坊的其他姑娘看见李昔年走进以后，眼中难免闪过了一丝失落。

李昔年对于雪柔的房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待上一晚上，天一亮便回客栈。

“李公子，您就放过奴家吧，奴家今天身体真的不舒服！”

雪柔身穿一袭红色长裙，依坐在床边，雪白的美腿若隐若现，娇滴滴的模样让人心生几分涟漪。

“开始吧！”

李昔年并没有选择坐在雪柔的身边，而是坐在了远处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公子，今个咱能不能不读书了？奴家带您玩的有意思的您看如何？”

雪柔一边说着话一边光着小脚丫走到了李昔年的身边，玉臂轻轻的搭在了李昔年的肩膀处，摆出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上个月的《增广贤上赋》你读到了第七卷第三章，今日继续！”

李昔年轻轻的拿掉了雪柔搭在他肩膀上的玉臂，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你简直就是个木头！”

雪柔咬着银牙恶狠狠的喊道。

“我就算是个木头，那也是能给你银子的木头，银子我出了，今晚你便是我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李昔年双眸紧闭，看都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雪柔。

“我是醉仙坊的花魁，不是你李昔年的书童，你月月来找我，不喝酒，不看舞，不听曲，不上床，偏偏非让我给你读那些生涩难懂的古书，而且一读便是一晚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雪柔终于是忍无可忍了，高声冲着李昔年喊道。

李昔年听到了雪柔的这句话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淡淡的说道：“不干什么，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你若是觉得无聊，这世间有千般办法帮你解闷，你微微偏偏过来折磨我？”

雪柔美眸圆瞪。

“读书吧，我是花了银子的！”

李昔年并未解释。

“读不了，我今天嗓子不舒服！”

雪柔撇着小嘴喊道。

“你若是不读，我今日便不走了，咱俩就在这耗着！”

李昔年说着话便拿起了茶杯，抿了口茶，然后撇着嘴说了个苦字。

雪柔看着李昔年犹豫了片刻，她知道李昔年没开玩笑，她今日若是不读，李昔年真的就不会走。

所以她只能是咬着银牙回到床边，拿出了放在床脚的《望广贤上赋》，轻声读了起来。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雪柔的声音在房间内缓缓响起。

李昔年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若是在大户书房当中那也是极为和谐的，只可惜它出现在了青楼女子的红床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