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你是谁,你们又是谁,都是黄家人么?”
“你说黄家找咱镖局下过镖单,凭据何在,就在你们身上么,能拿得出来么?”
“拿不出来的话,又是什么人,让你们有胆在我长风镖局门前大放厥词?”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传来一连三道厉声喝问。
声声震荡,义正辞严。
声音回荡在影壁与大门之中,荡漾悠远,如晴天霹雳,一下镇住了长风镖局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
杨显一身劲装,身形修长,背着手拾级而下,一双丹凤眼似醒非醒,扫过场中众人。
一步。
两步。
在黑汉痛苦的呻吟中,他每进一步,人群就后退一步。
前后拥挤着,摩肩接踵,就把最外圈的人统统挤到地上,滚成一团。
终于,他站到被活活撕断一条胳膊的黑汉面前。
如血的夕阳已经藏遁在远处的群山背后,只剩一层层烧红的赤浪,还眷恋着天空。
迷离的昏光从高处投下,将杨显的身影拉长。
最后,化成一团仿佛无边无际的阴影,压在黑汉扭曲的脸上。
杨显脚尖点在他的喉咙,微微用力:
“你叫什么?”
“黑。。。黑三。。。”
“你是谁的人?”
“山。。。山药帮!”
黑三眼中,阴影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就好像最深邃的黑夜,就要将他完全吞噬。
“我。。。呃呃呃。。。”
呼吸越发艰难,被恐惧与疼痛的双重折磨中,他突然瞪大眼睛,胸腔里发出几声微不可查的呜咽。
就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死。。。死了?死人了?”
不知百姓里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顿时人群大哗。
里面的想往外逃,外面的想朝里看,前后一冲,许多人被踩的哇哇乱叫,场面登时混乱。
可笑的是,杨显就站在中间,可奔乱的人群却好像有着默契一般,都自觉地绕开他一丈多远。
如此,倒歪打正着的救了地上的黑三一命。
“吵什么,没看这人还有呼吸么,乱什么乱?”
心里有些烦躁,杨显开声扬气,右腿上筋肉崩起,瞬间粗大的几分,就当街一跺:
“啪啦!”
一脚踩碎铺路的青石板,崩飞的碎石块跳在黑三身上,打得他在昏迷中也抖了几下。
百姓们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
杨显也不多说,施施然朝镖局对面的远山客栈走过来。
几步路,却把边上的看客吓得人仰马翻,犹如人浪,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他左右斜睨了两眼,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人,就只笑一笑。
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伸手把表面沾满鲜血的铁棒,从远山客栈的门柱上拔了下来。
见众人注意力全部集中过来,杨显坏心一起。
随手就把铁棒舞了两下,刮出呼呼地劲风,又把人群吓得一片低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
............
看着杨显关上长风镖局大门,远山客栈二楼,靠窗的一张方桌边,二人对坐无言。
这个位置比较特殊,恰好被客栈的招子挡住一半,自上而下观察极为方便。
自下而上则是一个视野盲区,是以杨显也没有发现,刚刚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二人窥视的一干二净。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一脸道貌岸然,说道:
“奇怪,他怎么醒了?”
对面,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生的极为周正:
“杨显又不是死了。昏迷而已,怎么不能醒?我奇怪的反而是他的性子。。。。。。”
他有些欲言又止,中年人就答:
“还有功夫。庄贤,你也是练过松鹤绵掌的。以你的眼光来看,他现在,是个什么层次?”
“步伐有力中带着轻盈,呼吸坚固而带着悠长,虽然他没全力出手,但看这架势,应该已经是第二层的境界了。”
“怎么可能?”
中年人瞪大了眼珠子,手上一用劲,扯下来一根胡须,疼的龇牙咧嘴:
“这杨显资质不行,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咱们不都问过给他看诊的大夫么?这家伙气血入脑,应该是命不久矣才对。怎么反而生龙活虎,武功还有进境?”
庄贤这时反而没理他,专心对付着桌上的花生米。
只见他用两根极细、极软的草绳,一头握在手里,五指连续在空中微微弹抖。
整根草绳就好像活过来一样,被拉得笔直,竟真变成筷子一般,把花生米给夹了起来。
如法炮制,不过才两三颗花生米的功夫,他就已经满头大汗,筋骨酸软。
在第六颗花生米夹到一半的时候,庄贤额上青筋毕露,突然泄了一口气,手脚一松。
花生米掉落下来,
被中年人接住。
庄贤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于童,你想说什么?你这意思难道是,我帮他杨显恢复了?”
被称作“于童”的中年人露出两颗大黄牙,皮笑肉不笑:
“副总镖头把这‘白虎拳’教给你,不过一个多月吧,能练到‘曲中有直’的境界,也不枉费你庄贤青年才俊的名声。只是。。。”
他话锋一转:
“我想提醒你,副总镖头要的是‘龙头镖旗’!这季惜惜本来就嘴硬,现在杨显醒了,他更不肯让出镖旗了。再不能完成任务,你的下场,可未必会很好!”
“啪啦!”
桌面一震,碟子莫名的碎裂开来,花生米滚了满桌。
庄贤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窗外,那在黄昏中已经有些看不真切的“长风镖局”四个大字,嘴角微微抽搐:
“不劳你操心!”
............
夜,渐渐深了。
杨显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悄悄把铁棒洗干净了,也不放回去,就带在身边。
季惜惜见他一言不发,也不多问,因着先天里带的虚症,挨不住冷,早早的就睡下了。
不久后,姜婶也灭了灯,去后厨边上的耳房歇息。
杨显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夜风穿过校场,回旋在窗外。
直到半夜。
月光清冷如水,流泻在大地之上,映出惨白的荧光。
杨显蒙了脸,狸猫一般的翻出房门,在阴影里奔走,几下就来到围墙边上。
待了片刻,就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娘的,全都给我小心点,悄悄的把人给我接回来,别被人发现了。”
“泰叔,没这个必要吧。咱们山药帮十几个弟兄,可都是敢打敢杀的汉子!”
“啪!”
一个耳光。
“都说了,在外面不许叫泰叔,要叫帮主!”
“是是是。但是帮主,您老人家也太胆小了吧。以前季大年在的时候,我们伏低做小也就罢了。要说这杨显,咱们都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个软脚虾,怕他作甚?”
“啪!啪!”
沉闷的两个耳光,被称作“泰叔”的骂道:
“他娘的,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去看看那边柱子上的洞吧,这一下至少大几百斤的力道,除非你现在马上再投个牛胎!不然我想不出,你们几个狗东西,怎么这么能吹呢?”
“我带你们出来混帮派,就是赚钱而已,谁要去卖命?谁去?是你?是你?还是你?”
又是三声闷响,然后是几声闷哼。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人家是正经的武者传人,什么后天不后天的高手,和我们这种三脚猫把式能一样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三儿今天有这下场,就是太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听着这泰叔,敦敦教诲几个手下,杨显居然感受到一种慈祥。
旋即,又听见他们几个笨手笨脚,吭哧吭哧的把还躺在门外的黑三抬走。
甚至路上还摔了一跤。
“啪叽~”
杨显听着都替黑三疼,也不知道又摔断了几根肋骨,裂开嘴无声大笑。
半晌,脚步声消失在街道上。
杨显两脚一蹬,轻松就越过半丈多高的围墙,跟了上去。
姜台县并不算富县,到了深夜,除了少数赌坊、花粉楼或者半掩门,还有些许灯光泄露。
大半个县城,基本都是漆黑一片。
杨显没有点火把,只借着夜色,远远地缀在山药帮一行人身后。
七拐八扭,跟了快小半个时辰,穿过十来条街巷,杨显终于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不远处,山药帮驻扎的一处民居门前,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呵呵,还真是熟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