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是什么概念?

那些高来高去、龙爪虎拳，又或是什么一重二重，功法境界的东西，沈雄不甚知之。

他只明白一点，曾经的季大年，简直就是姜台县里的土皇帝。呼风唤雨，挥斥方遒，连着几任县令，见了他也都要礼敬三分。

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别说动一动手指，只要吐一口气，就能搅动整个姜台县，颠倒黑白！

他一个小小的青草堂，在武者势力面前，就像是大象面前的蚂蚁，根本不值一提！

在得知杨显成为武者之后，沈雄独自在屋中呆坐半日，最后连夜变卖了几处方便脱手的产业，凑足一千两，换成银票，亲自赶来长风镖局，要拜见杨显。

刻意散去了仆人，他独自一人从北市家中辗转十数条街，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条腿都打颤了，也不敢停下。

路上，他甚至想起昨夜，大儿子沈明玉求见时复杂的神情：

“爹，这次是我失策了，没想到这个杨显，居然真的能成为武者。可是爹爹，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他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利，到最后几乎就化成一柄利剑，直插进沈雄脑中：

“我打听过，维扬镖局的副总镖头林正扬，是后天二重的大高手，在整个幽州都是有数的存在。而那杨显不过是刚刚凝聚什么‘武痕’而已，根本不是林正扬的对手！”

沈雄这时头脑昏昏，已经无心再听下去，声音一沉：“闭嘴！你还不醒悟么！”

“武者，本身就代表地位！你太高看自己了，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同为武者的人，才是同类，而我们，只是不开化的野人、猿猴！”

“我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信了你的话。你以为得罪了杨显，能获得维扬镖局的青睐？错了，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没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财富、地位都是假的，只有力量才真实不虚！”

他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向门外喊道：

“来人，把大少爷押到柴房，严密看管起来。没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吱”地一声，就进来两个精悍的护院，把沈明玉架了出去。

就在这位青草堂大少爷怨毒的目光当中，沈雄站在房里，烛火悠悠把脸色照的一青一白，就说道：

“从明天起，让二少爷沈明伦接管青草堂的往来账簿！”

“不！爹爹！不！”

............

回忆到了这里，沈雄就突然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口，拐角过去就是长风镖局了。

一眼看过去，这街并不长，就百来丈左右，却不似从前那样陈旧的模样。

虽暑热正盛，但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往来，有的抬着砖块和木料，有的用小车推来石板，就热闹非凡。

再走进两步，就看见路边，大大小小的人影，基本是女人和孩子，都把这铺好了的一块块地砖缝隙当中，杂草都拔除，又细细地填上胶土，把缝隙夯实。

正看着，道旁另一边，一处临时搭起来的雨棚底下，飞出熟悉的声音：

“沈老板，你也来了啊。”

沈雄就看过去，喊话的人他也很熟，是县里远山客栈的秦老板。

秦老板笑了笑，抖抖身上有些湿痕的云绣外衫，说着：

“这天气怪得很，早晚冷的出奇，太阳一出，又活活热死个人。沈老板，看你满头大汗，先来我这里喝碗凉茶罢！”

沈雄气喘吁吁，摆摆手：“秦老板您客气，还是不了，我这儿有些要紧事儿，要拜见少镖头呢。”

这秦老板就神秘一笑：

“呵，那可不只有您一个人啊，看看，这金老板、王员外他们，可也都是来拜见少镖头的！”

听到这话，沈雄心里一突，这才看见雨棚下面摆着七八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熟面孔。

“陈老板，张老板，刘员外。。。。。”

他见了，就只好一个个打过招呼，足足鞠了二十几个躬，把老腰都快鞠折了，才走过来，在两个熟人中间坐定。

秦老板叫了一声，一个伶俐的伙计就从柱子后面钻出来，倒了一碗“滋滋”冒着冷气的茶水。

沈雄正热得不行，接过来一气喝了，就感觉浑身上下冰成一线，精神为之一振，抖擞起来。

“爽！”

正感叹着，他就听秦老板说着：

“...少镖头组织了，把咱们整条街，和各家沿街的房舍，统统一起改造，实在是一桩大功德！这前面就是工地，街坊领居们都先借到亲友家里住着，半月后再回来。不过我是个忙惯了的，虽然这门脸被打了个稀烂，但还是在少镖头的支持下，在这里支了个小摊，给工人们供些饭食、酒水！”

他满脸笑容，话里话外不离杨显：“要说这少镖头可真仗义，工人每天有三十文的工钱。这些帮手的妇女和孩童，虽没钱，但却管饭，一天三顿精米、白面馒头吃到饱，还能有一块肥肉，两片鸡蛋。我这里一应花费，他也都包了，让我怪有些不好意思的。。。。。”

‘这时节，能有这样，简直比乡下的小地主过得还要滋润！’

沈雄听了，抖了抖眉毛。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惯了，对于幽州的民生，还是有着了解。

如今朝廷积弊，遍地烟尘，战火延烧三千里。

一般人家，每天最多两顿，能喝上粥，配些咸菜已经是不错的生活了。只有过年，才能弄些精米、白面，还要夹着粗粮一起吃。

这样听了，就知道杨显是个不吝啬金钱的主儿，心里又升起一层担忧，低声问道：

“陈老板，王老板，你们也是？”

被问的这二人，一个头戴纶巾，做文士打扮，是县里萧山书局的陈鹤仪；另一个也是一身的富态，肥头大耳，是县里宏飞盐号的王金山。都是沈雄常见的朋友，也就没这么多顾忌：

“唉，是啊。谁让家里小辈不省心，之前得罪了少镖头，我们这才紧赶着过来谢罪啊！”

三人相熟已久，各自了解，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当中看出某种不自然来，就尴尬一笑。

沉默片刻，王金山先挑起话头：

“我看着，都是从前常与季总镖头相交的朋友们。你看，那边是倚翠楼的金步摇金老板。还有那个浑身叮叮当当的，是聚宝斋的裴不了裴老板。”

沈雄顺着视线看过去，坐在最前面，各占了一桌的一男一女，面色淡然，也不顾身边嘈杂，只看着长风镖局方向，一动不动。

陈鹤仪就接着说：“看来，除了‘独眼蛇’胆大包天，基本都来了。”

听到这名字，三人就齐齐皱眉：

“晦气，那‘独眼蛇’去年才干掉他亲哥哥，霸住了“大圆赌坊”的生意，也不知道勾连了谁，近来行事愈发肆意妄为了。”

沈雄听了，左右瞥了一眼，把脑袋往前一探，窃窃私语：

“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家是做药材的，听坐堂大夫们说过，那独眼蛇，脑子不对，是真有点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