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神中就同时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光芒,几乎不谋而合。
金步摇抢先说道,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那独眼蛇,本名隋小千,是从他哥哥隋大千手上篡夺了‘大圆赌坊’的势力。听说还强占了嫂子和侄女,锁在深院,天天在白日里淫乐,真是不当人子!”
‘果然是高级服务业从业人员,对这下三路的消息都这样灵通。’
杨显有些无语,轻轻瞥了金步摇一眼,说道:
“他的家事,与我何干?金老板,我可不是话本里的英雄豪杰,路见不平非要拔刀相助。”
这时,裴不了浑身金玉珠串“叮叮当当”的响着,插过话头:
“少镖头,可不止这样。我听说那隋小千之前在背地里,对您和长风镖局颇有怨言,常常出言不逊!”
‘呵,这就是人性。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吃亏了,就恨不得要让全天下的人跟着自己一起吃亏才甘心!’
杨显冷眼旁观,自然明白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他也不会忘记,原身到大圆赌坊索要年例时,被独眼蛇仗着人多轰了出来,数九寒冬里,还被浇了一头的洗脚水。
这样的羞辱,即使换了个灵魂,也仍然萦绕在心头,令他此时槽牙都有些发酸,声音沉闷:
“出言不逊?裴老板,这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路上有一条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还准备向他咬回去么?”
但此刻,他又冷笑出来:
“只是我也听说了,独眼蛇是真有些疯癫的。当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敢反抗我,反抗长风镖局!”
说完,杨显大手一挥,向自己目前的头号马仔沈雄说道:
“沈老板,就麻烦你去一次大圆赌坊,通知那独眼蛇,生死就在一念间。今天申时之前再不来长风镖局拜见我,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
“怕什么?有我在,独眼蛇除非真疯了,不然还真敢对你怎么样么?”
沈雄看着杨显深邃的眼神,眼前突然闪过儿子沈明玉的模样,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最后的惩戒,也是最后的考验。
当下就只能重重点了点头!
众人玩味的看着,心里某些报复的心思,也渐渐熄灭。。。。。。
............
午后未时,阳光正烈。
沈雄邀功似的先献上一千两银票,就又获得了无数的白眼。
但他视若无睹、甘之若饴,毕竟自己已经是武者的指定头马,日后在姜台县的地位,不敢说如日中天,那也至少是稳若泰山!
于是,当众人都还在告罪的时候,他就在杨显平静的眼神中退出来,回家交代了几句,点起四名外形彪悍的家丁,让他们换上新买的劲装,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往名府街上的大圆赌坊走去。
一顶滑轿嘎吱嘎吱响着。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大圆赌坊门口。
沈雄圆滚滚的身子从滑轿上爬下来的时间,身边就已经聚拢过来一批泼皮,蓬头垢面,满身的油哈子味儿,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早就沤的发酸。
他嫌弃地紧紧捂着口鼻,就看泼皮里为首一个,右脸上长着巴掌大朱砂胎记的汉子,形似鬼脸,瓮声瓮气的说着:
“门开四面财,客送八方源。沈老板,要是来玩儿,俺们诚惶诚恐。可您今天这样子——”
那鬼脸汉子拿眼角斜睨了沈雄身后的家丁几眼:
“可不像来消遣的,反倒像是来砸挂儿的!”
说话这人,沈雄也认识,是曾经名府街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号称“赤眼狻猊”的张恨子。十几年前就被独眼蛇的哥哥隋大千收在手下做了头号打手,红花双棍,是黑道上真正打出来的名气。
只是去年独眼蛇夺了这大圆赌坊,他就被闲置,再管不了其他,只放在这名府街上,风里来雨里去,做明暗两重保卫。
沈雄心念电转,故意骄矜起来,对着张恨子就是一哼:
“张恨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爷的路?快快把你们家老大独眼蛇叫出来,就说我长风镖局沈雄,前来拜访!”
听到“老大”这两个字,张恨子夜叉似的脸上就浮现出一团酡红。但毕竟久在街头厮混,贯会察言观色,强自压住了,见沈雄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加上“长风镖局”的名头,立刻就反应过来——
这是来找茬的。
但他是什么人?曾经拿着片刀,当街追砍数百米的角色,哪里会怕沈雄这样的色厉内荏。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明白有武者重新坐镇的长风镖局是什么分量,脸色就变了数变。
见张恨子这样反应,沈雄心下大安,又挑衅:
“我听说那独眼蛇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毁谤我们少镖头?你们大圆赌坊的人有几条命,够胆做这样的事?”
一把拦住身后热血上头的小泼皮,张恨子眼中就露出一种小市民般的狡黠:
“沈老板,我帮你把蛇爷叫出来就是。你也不用这样卖力,要是想着豁出去挨一顿打,回头就能在长风镖局面前更露脸,恐怕没这么简单。那少镖头杨显我也听过,三年不飞,一鸣惊人。这样的人物,会看不透你的心思?”
沈雄立刻就想起杨显幽深如渊海的眼神,心头一凛,皮笑肉不笑地低声交代了两句,最后说道:
“那还不去?”
张恨子思索间就是颔首,回头淡淡一眼,止住众泼皮,转身大步走着,撩起赌坊的灰黄色挑帘,消失在人群当中。
他身形长大,脚步急促,一路上在人群里左挤右挪,连连向被撞开的玩客们致歉,没两下就越过几道门槛,在数个陌生汉子带着审视的目光下,走到后堂左院深处,一处院门前。
大白日里这院门也是紧闭,里面隐隐传出来似是痛苦,又似是快意的两道呻吟,张恨子脸色就是一恨:
“是主母和小姐。。。”
他跟了隋大千十几年,最是心腹之人。去年独眼蛇也是趁着他不在,才能毒杀了亲哥。
等张恨子从县外催账回来,就发现天翻地覆,连大哥的遗孀,也被独眼蛇锁在里院,一步也不让出来。
大局已定,他为着手下十几号兄弟的性命,也为保住主母一家,只能委曲求全。
只是今天,再听到这样泯灭尊严的声音,与长风镖局沈雄的嘴脸,张恨子心里某根紧绷的弦,突然就断了:
“死!死!死!该死的人没死,不该苟活的人却活着,我这样对得起大哥么?”
怒意喷薄,两眼瞬间就红透了,恍惚着敲了敲门,里面就“呸”了一声,一人“踢里踏拉”地走出来,开了门:
“他娘的,不是和你们说了,没吩咐别来打扰老子的雅兴?”
这人只披一件单衣,脸上一条蜈蚣样的疤痕,露着狰狞,就从额头,斜斜的撕开半张脸,一边的眼眶里空空荡荡,长满丝丝缠缠触手似的肉芽。
人如其名,他就是独眼蛇,隋小千。
见是张恨子独自在阶下站着,低头不肯露出颜色,隋小千怪笑一声:
“哟,张老大,什么风把你吹进来了?”
一听这声,张恨子就想起老大被人活活剁碎的身体,目眦欲裂,死死压着身子,说道:
“蛇爷,长风镖局派人来了。”
“哦~”
隋小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沉默片刻,就突然笑出来:
“行,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拿个东西。”
说着,先招呼了门外站着的两个汉子,转身回屋。
一阵零碎的翻找声响起,小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在低低的抽泣声中,他嘎嘎怪笑:
“找到了,找到了!”
就出门来,衣衫也没换,向门外努了努嘴:
“张老大,你先走,我送个礼物给长风镖局。”
张恨子不明所以,但知道这隋小千平日里就有些颠倒,不以为意。
只是刚一转身,剧痛就伴随着冰凉从后腰处爬上来。他下意识用手往后一抓,却抓到刀柄,正一点点的旋转着,就把内脏都搅碎了。
四肢都被擒住,他动弹不得,嘴里立刻翻涌上来血腥,低头看着,带血的刀尖从肚腹冒出来,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张恨子渐渐感觉冰冷下来,好像被赤身裸体的丢在雪地里,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就听见隋小千兴奋的问着:
“戏文里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借汝头一用”,哈哈哈哈哈,“借汝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