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先生，我还有救吗？”哈利耗费了一个孩子能付出的所有镇定，才让自己接受现状。

他说不好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哈利一想到自己可能变成伏地魔，肚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只刺猬，喉咙里全是尖毛。他觉得霍格沃茨肯定容不下一个黑魔王当学生。如果哪個教授知道了，他肯定要被退学。

好在万一离开了霍格沃茨，他还能在藏书塔学习魔法，不必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德思礼家，不必去麻瓜的公立学校受欺负。

而且似乎德·林先生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眉头从没有皱哪怕那么一点点。兴许伏地魔不是什么麻烦。德·林先生能治好他，哈利还能高高兴兴回霍格沃茨去上学。

林德看哈利这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不必使用摄神取念都知道他又在担心自己被霍格沃茨退学了。

小孩子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哈利，这对你来说，或许并非是一桩坏事。”

“可我还是……很害怕，我害怕伏地魔会在我身上复活。他会伤害我的朋友。”

“的确有这个可能。”林德点点头，他看到哈利的脸一下子就白得透明，仿佛一瓣熟透的洋葱，男孩脸上的表情滑稽极了，“别担心。只要你了解灵魂的构成，就能明白现在面临的处境。”

“灵魂的构成？”

“没错，人的灵魂其实并非一个整体。它可以被视作三个部分。就这么说你可能没有概念，还是找个教具演示一下好了。”

林德坐在沙发上，朝一旁的书架招手，架子上有一个玻璃罐子，里头存放了一些虫卵、蝶蛹之类的怪东西，一部分是自己在野外收集的，还有一些是冬堡的小孩送他的，算是不值钱的纪念品。

他从中拿出一枚形似橄榄的棕黄虫卵。

哈利一开始没有理解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但很快，哈利就目睹了一位大巫师的魔法技艺。

那枚虫卵悬浮在林德的手掌上，浸润在幽蓝的魔法灵气中，坚硬的几丁质外壳逐渐膨胀起来，而且变得柔软，化作了血肉的形态，虫卵从一枚橄榄，膨胀至足球大小，内部原始的细胞液也增多了数百倍，透过纤薄的外膜，能看到粘稠如粥水的细胞液在轻微发泡。

“您这是在做什么？”

“在一些中世纪的炼金手册中记载一种特别的生物，名为人造人。我会用人造人的灵魂来辅助说明我的理论。”林德神情平淡，丝毫没有把这堪比魔法石的至高炼金成就当一回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如果公布在世界Ⅰ的巫师报纸上，立即就能让他被评为超越尼克·勒梅的伟大炼金师，但那也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哈利耐耐心心地观摩人造人的诞生。

在那枚膨胀的变形虫卵里，浑浊细胞液在持续发泡，仿佛沸腾，一个微小的胚胎在细胞液中浮沉，随着水位不断下降，胚胎飞快长大，衍生出心脏，随后是内脏、骨骼、肌肉，胎儿最初是鱼形，随后是蜷缩的人形。

卵壳上的血丝不断褪去，色彩变成半透明的骨白色，等到卵壳完全透明，仿佛玻璃样子，就能完全看清人造人的模样了。

哈利忍不住笑起来。

“长得很丑吗？”林德盯着自己的造物。

在制作人造人的时候，林德老是想起《美丽新世界》里的人类流水线，胎儿放在玻璃罐里培养的情节。

他没有刻意控制人造人的外貌，它的形态是随机生成的。

这是一只皮肤灰白的大头娃娃，身体干瘦，四肢修长，没有两性特征，肚脐延伸出一条两英尺长的脐带，脐带漂浮着，末端仿佛伸入了虚空，有些模糊。这条脐带在发光，源源不断地汲取魔法能量，灌注至人造人体内。

它生来就是强大的魔法生物。

然而人造人的长相愚蠢至极，就像是得了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两颗凸起的眼球都是完全漆黑的，带着难言的邪恶气质。

“它看起来……挺好的。”哈利违心地称赞，“要起个名字吗？”

“现在先不必，我另有安排。”林德敲破了透明的卵壳，让人造人暴露在藏书塔的空气里，它发出惊慌的啼哭，比婴儿的叫声尖锐地多，“嘘——嘘……安静，很快的，瞧。”

哈利轻微战栗起来，他目睹林德把手按在人造人的头顶，这个丑陋的小东西的啼哭陡然沉寂下去，像是被掐死的鸡仔一样沉默。

随后从它的头部，被缓缓抽出一团半透明的“空气”，或是“场”。

这团“东西”，本身并无色彩，亦不发光，但它作用于空气分子，使得周围出现热浪一样的扭曲。

“这就是？”男孩语气勉强。

“灵魂。”林德点点头，“这是最原初的灵魂，我称之为记忆体。记住它现在的样子。”

“它看起来只是一团扭曲的空气。”

“不要用肉眼观察，闭上眼睛。”

哈利遵循林德的指引，他闭上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

“拿出魔杖。”

哈利取出魔杖，这支魔杖很漂亮精美，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很爱惜，而此刻魔杖的末端因持杖人的颤抖，而在不断甩动。

晃动的魔杖被另一只手抓住了，它比起魔杖主人的手，更稳定，更强硬。霎时间，几乎像是有什么力量顺着魔杖传导至哈利身上，他一下子就不发抖了。

“还记得我在课上说过的吗？魔杖是沟通魔力与世界的媒介。巫师魔力的发源在灵魂，所以魔杖也能沟通灵魂。来，把魔杖探过来。”

似乎是错觉，但哈利此刻觉得魔杖像是自己的第六根手指，它把自己的触觉传递回来了，空气微凉，德·林的手掌宽厚温暖，引领着魔杖，就像纤夫拉着小船步入夜幕中遥远的海。

突然之间，魔杖探入了某个事物中，一种冰凉感猛然袭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霍格沃茨城堡，触碰到幽灵的身体时的感受。

哈利知道，魔杖触碰到人造人的灵魂。

在闭眼后漆黑的视野里，魔杖传回来的似乎不只是触觉，还有视觉。

“我看到了！”

是的，哈利看到了灵魂，它大体上犹如一团模糊的雾气，说不上有什么颜色，内部漂浮着大量形似蜉蝣、毛线、弦之类的短线条。

哈利注视灵魂的时候，那灵魂开始剧烈活动，它从一团雾气，飞快凝聚成人形，而且逐渐浮现面貌。

他惊恐地发现，这团灵魂竟然变得和他非常相像。

“啊！”哈利睁开眼睛，他想抽回魔杖，但它被林德牢牢攥住，不能动弹。

林德的语气稍稍欣喜起来，“别分心，现在，原始灵魂开始分裂了。人造人发现了你的存在，进而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它正在模仿你，而它自我的意识体即将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