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取轩空间极大,用屏风、帘子隔开了几个所在,倒别有曲折。
入门是一座山水画屏,往左间摆了两张桌子,一个盥洗架子,推开低垂的珠帘,是一张靠窗的书桌,并靠墙的几列书橱。
再往里头是卧房的外间,几张床分隔开,大丫头们住着,摆在床脚的是四个大衣橱,贾珣知是她门各自放衣裳杂物处。
转个弯,只见一张合身长的穿衣镜嵌在屏风中间。
绕过去是一张好精致的床帐,另一边是张桌子,挨着叠着一床红花被褥的床榻,便是晚上里间伺候的丫头歇息之处了。
贾珣进来时,初晴正在地上摆弄花盆。
初晴问:“爷说,是插花好还是盆栽好?”
贾珣道:“院子里便有可栽种之处,何必折了,就用盆栽吧,过了时,移到院子里去,也不辜负了。”
初晴嘟囔道:“好好的花草,本为了添些颜色,听爷这一讲,倒像个负心人似的。”
虽这么讲着,自将些插瓶归拢倒箱子里。
贾珣问:“这株兰草,好奇俊,是什么品?”
初晴道:“说是荷瓣素心春兰。”
“算了,我何苦问这些,怕是难得,可教了你浇养之法?”
“星棋姐姐亲自送来的,我自记下了的。”
贾珣点头道:“就摆书房吧,用那个灰盆。”
初晴瘪着嘴:“好好的一株花,何苦用这个粗坯罐子。”
贾珣道:“越是娇贵,越要贱养,粗的好处你还不晓得呢。”
打量一番,又道:“这两盆杜鹃剪得倒规整,放外间吧,这两株茶花,放那边台上,这西府海棠,模样极好的,栽院子里吧……”
按自己心意,随意指挥,安置妥当不提。
从另一边出卧房,是一间小澡堂子,一个木盆并一张长榻,看起来像是按摩用的,暗道一声老公爷还是会享受的。
澡堂子一边通着游廊,另一边就回了正门。
贾珣又再去了书房,提笔写了李白、杜甫、王维等盛唐名家,并南北朝百家选集名目,交于雨霁。
雨霁接过来道:“爷一来并不爱看诗,今儿写这些,是给香菱的吗?”
贾珣瞪了她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
次日,刘钦一早便吩咐丫鬟来唤,问老太太安后,两人同出门去。
贾珣看着自己的坐骑,顿时不开心起来。
“二哥,怎么是驴啊?”
刘钦道:“你年小,高头大马你驾驭不住,驴挺好,安全,回头叫你给摔坏了,老太太不揭了我的皮。”
贾珣虽表面不乐意,对骑驴还是有点兴儿,正所谓骑驴找马,不亦乐乎?
才出门没走几步,便见一个熟人迎了上来,不是刘勰是谁。
“珣哥儿,可等到我了,今儿去哪儿,同往!”
贾珣转头向刘钦道:“二哥,别告诉我这小子搭你的船上京的。”
刘钦笑道:“这可奇了,你要我搭救于他,自然当他是你朋友,如何拒绝得,莫非有什么隐秘不成,说给二哥听听。”
贾珣问:“这小子一贫如洗,莫非二哥还给他钱了?”
刘钦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给钱,不可能,这不你房里丫头支出来的,难道你竟不知?”
贾珣想,这几日却不得空,丫头们忙着收拾屋子一时没回也是有的。
钱!都是我的钱!
贾珣怒视刘勰,喝道:“是你小子骗了我的钱?”
刘勰赔笑道:“怎么能叫骗呢?这不是你看兄弟艰难,可怜我的吗?”
贾珣恨恨道:“为了不还钱,脸都不要了。”
刘勰正色道:“哥儿这话却错了,咱们这交情,我果然还钱,你会收吗?”
贾珣连吩咐来荤道:“记下,刘勰欠某……多少钱来着?”
刘钦道:“一千两!”
贾珣点头:“一千两。”
刘勰顿时不乐:“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我就拿了六百两,你却要我还一千两。”
贾珣看向刘钦,刘钦笑道:“这起子人,给多了也是白费了,左右我收着,好歹能有些用处。”
柿子找软的捏,贾珣对刘勰道:“一千两,记住了。”
……
刘钦并不带刘勰,刘勰只好自去取乐不提。
这日约定的地方是西苑林场,乃皇家射猎之地。
当今陛下皇恩,念及承平日久,武力不张,特准功勋之家入禁苑演武,今报了条陈,得了特许,方可得入内。
不几时,众人皆至,来者多是武勋,免不得校马射猎比斗一番,投壶饮酒,高谈快论,至夜色将阑,才各尽兴而去。
与会之人,对贾珣大多微笑而已,并未太过在意,不乏冷言勿近之人。
唯平原侯之孙袭二等男蒋子宁与之较亲近些,年岁比刘钦还略长,教他如何驯马。
另有一人名唤姜琦的,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敌意。
回府的路上,刘钦问道:“想必今日未曾尽兴也是有的?”
“往常那里有这射猎的机会,弟玩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哪里还不尽兴。”
刘钦道:“今日这会,原是我早应了的,众人见你年轻,又不见得跟脚,冷落些是有的,若觉得委屈,倒是做哥哥的不是。”
贾珣道:“我虽不算通达的,但也稍微有点自知,难不成倒想着人都来巴结我不成,我自不觉冷落的,相反,旁观看人,还清楚些呢。”
刘钦笑道:“倒是我小家子气了,也是,这一路上京,花街没逛几次,眼睛倒蒙了许多,叫我换了几次眼睛。”
“二哥还会打谜语了,我可不猜。”
刘钦道:“这不是刮目相看吗?”
有够冷的!
眼见回府,刘钦自在东边院里住,临别提醒道:“祖母定叫你去念书的,可得仔细了。”
贾珣自话道:“这人好怪,念书多好。”
安排妥帖后,回至临取轩中。
小丫头们跳了一日皆休息得早,值夜的婆子偷打牌去了,一路回屋,没遇见人。
到卧房外间,雨霁正做着针线,绣着鞋垫子,初晴正跟香菱学写字,春棠并不在屋里,贾珣只在门后静悄悄看着,也不出声。
过了许久,有脚步声自书房间过来,紧跟着便听见春棠的声音道:“爷在这儿做什么呢?”
这说话声倒将做针线的雨霁,并写字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贾珣从门后出来,笑道:“这不刚回来吗?”
春棠笑道:“刚才我一路没见人,可知爷必是在捉迷藏呢。”
雨霁走上前看,道:“一身怎这么脏?”
“骑马去了,地上滚了几回。”
雨霁忙问:“可摔着了?”
贾珣笑道:“没事,只骑射了一日,身上有些酸罢了。”
春棠道:“我去看锅房还烧水没。”说着便又出了屋。
雨霁道:“有小厮回,荣国府送了回帖,请爷明日去,可得了闲儿?”
贾珣点头:“可以,对了,我这边有个事儿问你。”
“爷问。”
“在济南府,刘勰可来取过银子?”
雨霁忙道:“是有这么回事,只一路上爷并不在这边船上,到了侯府又不得闲,却没来得及回。”
初晴忽地在一旁哧哧笑。
贾珣道:“原不是多大事儿,还有多少银子?”
雨霁这才去钱箱里翻了翻,回道:“三千两‘南北汇行’的银票,并杂色银子约莫五六十两的样子。”并递上了账本。
贾珣并没看,想了道:“左右不惹事儿,我够用了,院子的用度呢?”
“虽不到发月例的时间,但大奶奶仍给补了一个月的,我们几个各人有一两定例,其余丫头嬷嬷的都春棠姐姐在管着,另外有每月三十两银子给爷入学的用度,都给我放着了,放在穿衣镜的柜子抽屉里。”
贾珣又看了回初晴并香菱写的字,好生夸奖了一回。
香菱虽系被拐,为了好价,也却识得写字,只是不成诗文之法,字写得也还清秀。
不久,有嬷嬷提水从后边游廊来,浴堂中渐渐冒起热气。
贾珣自泡着澡,身体的酸乏也好了些,又想着明日要去见林妹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模样。
忽然一双手在他肩颈上按将起来,手法却生疏得紧,本不想她再按,又怕她灰了心,只好由她摆弄。
贾珣忽地灵光一闪,喊停了香菱,却道:“你这劲儿不够,只换个按法才好。”
香菱不解,只呆望着他。
贾珣只裹了浴巾,趴在边上的木榻上。
香菱道:“原来爷是想趴着,只是这劲儿如何会大些?”
贾珣笑道:“自然不是老法子,你只用脚就有劲儿了。”
香菱连摆手道:“这怎么行啊?”
贾珣不容置疑道:“你听我的就是,什么行不行的。”
香菱只好踏着凳子,轻轻踩了上去。
“嗯~”
“我踩疼你了吗?”
贾珣道:“没,只袜子有点痒,脱了就好。”
香菱自坐下去脱袜子,贾珣眯着眼,有些发困。
忽地一阵微微的凉意从脊背蹿升上来,脚丫子一点一点地落在背上略僵硬的肌肉上,渐暖和起来,偶尔有脚趾头夹住皮肤的刺痛。
“嗯~”
香菱问:“爷,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
贾珣道:“再用力些。”
香菱道:“我怕把爷弄疼了。”
“放心,不会的。”
“啊~~~”
过了小半个时辰,贾珣才穿好衣服,看向香菱道:“瞧瞧,都湿成什么样了。”
香菱道:“还不是爷非要这么大劲儿。”
贾珣拾起架子上的帕子,递给香菱,道:“擦擦汗吧,别着凉了。”
浴室外边,雨霁从里间屋里来,见初晴在门外藏着,拍了拍她肩膀,问:“怎么还没洗完?”
初晴气哼哼道:“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还发出一些好奇怪的声音。”
雨霁笑道:“你这么好奇,下次你也去不就好了。”
“呸,你想去,你自去好了。”说着赌气般地跑走了。
可巧碰着香菱跟着贾珣入里间来。
雨霁道:“还暖和着,爷早些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