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无如之何时,雨霁掀开帘子入内,知两人有了口角,也并不提,只道表姑娘过来了,让贾珣过去。
贾珣乐得暂去,赶往老太太坐卧的溢水堂去。
望见贾珣离开,雨霁于塌边坐下,笑道:“瞧,脸都花了。”
初晴张望了一眼,转悲为喜道:“走啦。”
雨霁没奈何,笑道:“走了,可是调皮。”
初晴却道:“爷惯得没心没肺的,好容易得他错处,可不得闹他一闹,你放心,我有分寸。”
雨霁摇头:“你啊,说你有心,你又没心,说你没心,却又用心,只用得合适才好。”
……
溢水堂上。
贾珣方一进屋,绕过屏风,便见一穿着青缎藕花褂子,和小苔花裙子,密留海,头发挽着似莲花瓣一般的女孩子,正依偎在刘母怀里。
见贾珣进来,跳将起来,嘻嘻笑道:“可是姑妈家的二哥了。”
“巧兮妹妹。”
“珣二哥来这些时候,都不来看我。”
贾珣正待说,刘母笑道:“你在宫里,他如何去看你,看你够野了,连哥哥都欺负起来了。”
刘巧兮不依道:“祖母有了姑姑家二哥哥,都不喜欢我了。”
刘母笑道:“你啊,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个样子,以后有了婆家,还不得说我这老婆子家教不严,万一被退货了,我可不收啊。”
刘巧兮笑道:“老太太说什么话,可见是越来越年轻了。”
说着还去摸刘母的头发。
刘母笑骂道:“越发没规矩了,定要叫你娘把你带回去,好生教训一顿才是。”
刘巧兮眼望着刘母,可怜巴巴道:“老太太如何舍得。”
刘母无奈道:“也不怕你二哥哥笑话。”
“二哥哥定是喜欢我还来不及,哪里就笑话了,再说了,笑总比哭要好。”
贾珣道:“妹妹说得极是,笑总比哭好。”
刘母道:“一会子有宫里人来,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你却不便在这里面,便去寻你二哥去,早晚你也要走这一趟的。”
贾珣点头称是。
刘母又道:“晚些你还回这边住,她们不留夜的,你们兄妹间也说说话,这多年了,才见得一面。”
贾珣自应去了,往刘钦住处来。是个桃花园子,花期过了,尚未结果。
进屋只见得刘钦一个人,正坐在窗前发呆,贾珣笑道:“二哥尚未成婚,这就相思成疾了?”
刘钦见是贾珣,又见屋子里空空的,勉强笑道:“我这是间歇性的情绪低落,不妨事的。”
贾珣又问:“怎地二哥结婚,院子里反倒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刘钦笑道:“你没经过这事,怪道不知,这迎亲最闲不过的,不管你每一步做什么,都有人引着,要安排事儿,也自有旁人去安排,就去表演一番,左右不是给人看罢了,我这边这些人,一大早都被琪君姐姐叫去训话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所以你这正主倒成了最闲的了。”
刘钦道:“这不还有个你也闲着吗?”
贾珣问:“定的哪天,还没人跟我说。”
“还有两天,后天,帖子都发了,这两天陆续人都要来了,若一时都来,接待不过来。”
“给林姑娘发帖子了没?”
刘钦想了想道:“或许没有,咱们府上和荣国府没多少交情,冲突倒有过不少,往常也鲜有往来。”
贾珣正色道:“只给林姑娘送去便是了,不然你林叔叔会不高兴的。”
刘钦笑道:“珣弟果然有意,其实未必不行的,林叔送姑娘去荣国府,我大抵也猜得他心思,不过是担心自己如有不虞,有姑娘外祖母做主,不至于耽误了终身大事,我估摸着,贾家未必没承诺什么?”
贾珣听得这话,恍然也明白过来,又问:“莫非已有定事?”
刘钦摇头道:“不然,可听说过五不娶?”
“二哥你说就是了。”
刘钦道:“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丧妇长子不娶,此所谓五不娶,人虽未必全依,但公府豪门,未必不以为然,林姑娘我虽不知其如今何种模样,但年少失母却是有的,贾家人未必真会让她过门。”
贾珣问:“以林家叔叔的地位家财,又何必如此?”
刘钦笑道:“你有时所言,甚异常人,有时又几分天真,慧极必夭,这样子倒好些,我且问你,这林家的家财,莫非都是继承得来的?”
贾珣细思忖这话,忽道:“这钱来得不正?”
刘钦笑道:“金子、银子都是带着血的,带着汗的是铜板。”
贾珣想不出刘钦骗自己的理由,假如这是真的,一切便说得通了,累世列侯,或许有的,但钱有没有这么多,却不好说了,想其死后,这钱也必护不住,不如索性给了荣国府,也护住这唯一在世的孩子。
至于最终是否如他所料,却不得而知了。
刘钦笑道:“我这一说,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贾珣无奈道:“二哥眼睛多,看东西清楚,我却流于表面了。”
“你变着法骂我心眼多呢?”
贾珣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刘钦站起来拍拍他肩膀:“我会给发个贴子的,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见过我这妹子了。”
一个跟王琪君的媳妇进里头来,对刘钦道:“二爷,大奶奶请你过去,要过一遍流程,宫里还派了教养嬷嬷来,给二爷说说天家的规矩。”
“知道了,我这就去,同姐姐说,简单些,别累着了,倒叫我过意不去。”
那媳妇应着去回了。
两人同往正房后边厅上去,王琪君正交代毕各人事物管辖之类,发了对牌,点了名册,又指了各家媳妇专管汇报的时间,一一料理完毕。
这才吩咐下人散去,招呼刘钦过去。
“这两日把该你的规矩走熟了,旁的事不要多想,本是大喜的日子,愁眉苦脸像个什么样,郡主这一等一的标致人物,还配你不上不成。”
刘钦道:“琪君姐姐说的是。我开心着呢!”
王琪君笑骂:“别给我做鬼脸!”
又向贾珣道:“珣弟且陪陪你二哥吧。”
贾珣成日看刘钦被宫里嬷嬷训,也着实开心了半天。
陆续送礼的人多了起来,人来人往。贾珣有时还被叫去招待小孩子,带着这群哥儿去菜地里踢球,弄得一身灰。
一转眼到了亲迎这日。
胶东侯刘和,刘钦的父亲,仍未回都中,但婚礼并不因此而有所延缓。
一早迎亲的仪仗便入了荆国公府,荆国公陈修学提溜着刘钦耳提面命一番,刘钦唯唯而已。
陈修学又骂道:“好没出息的东西,快走,快走。”
贾珣也在仪仗队中,却未入府,正等得百无聊赖之际,只闻得锣鼓轰天,又浩浩荡荡启程归府了。
迎亲队尚在路上时,胶东侯府却来了不速之客。
立刻有小厮回报了刘钊。
刘钊出得大门,见了来人,虽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兴才兄今日,似乎不是为了贺喜了。”
这人姓李,名华,字兴才。乃三百龙禁尉左领军,从三品武官。
其地位特殊,作为皇帝的亲信卫队首领,代表着皇帝的态度,不得不重视。
李华道:“华台兄,令弟大喜之日,未备贺礼,来日必定补上,虽是有些公事,但不会太耽搁的。”
刘钊道:“弟洗耳恭听。”
李华道:“前些日子,山东道地方监察御史联名上状,表乱民之状,多有勾连,圣上震怒,你也参议的,不需细说。廷议以大理寺卿蒋奎加兵部侍郎为钦差往按此状,却路遇截杀,虽侥幸活了命,却断了条腿,昨夜快件传回,正是愚兄当值,陛下一言不发,必有雷霆之怒。谁知今早,又传德州节度御下不严,杀掠行商,夺民财货,可巧不巧,死的竟然是秘密被送回京城的御史团,连着调查之详情亦不翼而飞了。”
刘钊默然半响道:“未免太着痕迹了,竟然这么蠢?”
李华细打量着刘钊,叹道:“令弟返京之时,曾在济南府留驻时日,好巧不巧,民乱正发生在这时候,胶东侯府累世忠心,日月可鉴,陛下自然不会妄加猜疑,然朝堂之上,群议纷起……”
刘钊不以为忧心,反傲然道:“我家累世公侯,与国同休,不缺钱,犯不着,群议纷起,就随他们议吧,要是哪天没人寻我们不是,我倒要怕了。”
李华道:“来时,圣人早有交待,亦道侯府必不为此等事,然山东之事表面如此,内里又成了何等样子,圣人忧心,做臣子的敢不竭力,但愚兄才智平平,未能为圣人分忧,实在惭愧。”
这边龙禁尉公服来此,已引得许多来客侧目了。
刘钊亦不愿在这日子与之纠缠。
心下忖度,陛下的意思,恐怕是想让胶东侯府去得罪山东勋贵,但由不得拒绝。
毕竟,与其说胶东侯府是地方勋贵,毋宁说是皇亲来得更恰当些,若今日不应下,耽误了二弟婚事是小,交恶陛下,恐失立身之本。
刘钊道:“圣人之忧,乃臣下之过也,为君分忧,乃臣下之责也,兴才兄如实回禀陛下,就不用酒水耽搁你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