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贾环去族学时,半路遇见了贾琮。
跳下马车,便喊:“贾琮,没忘记后天咱们决斗的事吧。”
贾琮扭头看向贾环,道:“当然记得,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拿到稀有武将邢道荣了。”
贾环大惊失色,早听说这邢道荣数值奇高,便要贾琮给他看看,贾琮不肯,定要后天决斗时再拿出来。
贾环只好筹算着,这两天得再收集些才行。
原来他两个说的,却是这贾家族学里头,最近流行一种武将卡牌收集游戏,每买一包‘神奇蓝猫’的糖果,便能得一张卡。
人物卡和特效卡组合出许多玩法,决斗便是其中一种。
这一设计,原是贾珣和刘钊玩笑时说的,当时没想真做。
但刘钊觉得好玩,一定要做,两人便合伙做了这个卡牌,又将糖厂和这武将卡牌结合起来,竟很快流行起来,在京城小孩中间,形成了一股风潮。
贾珣没料到效果这样好,还不得赶紧申请专利,公私两便。
贾环也收集这卡,但不爱吃糖。
回到府里,便去找探春,说是外头卖一种糖好吃,要带给她吃。
探春只当他来骗钱,谁知他竟果然拿出糖来,味道还不错。
又问了价钱,觉得合适,便给了贾环银子。
贾环便估摸着,加上月钱,领的笔墨开销,一定够买许多了,下次比斗,一定赢过贾琮。
谁知却听到坏消息,这个月月钱要延期发放,心里顿时老不乐意。
要是再输了,环三爷的面子在哪里。
这钱原是王熙凤管着,平儿在发,因见贾环来寻自己,以为是赵姨娘又叫小孩来闹。
只笑道:“环哥儿什么事?”
贾环只轻蔑地瞥了平儿一眼,道:“我学里要买纸笔,这钱等不得,都给我了。”
平儿笑道:“学里的钱,原是单给的,至于月钱,这边都还没发,你只管回去跟姨娘说,银子到了便给送过去。”
贾环只露出不屑的神气,道:“别和环三爷拿大,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你便把该我的银子给了我,我也不与你难堪。”
平儿对贾环这话更是莫名,加之入荣国府以来,向来待人以宽,何曾受过这样委屈。
也敛起笑来,冷声道:“环三爷是主子,我不敢拿大,我竟做了什么事,如何难堪,倒要请三爷说个明白。”
贾环原以为对方一定心虚,便好拿了钱,不料这样,又有丫鬟婆子在边上,这时要他灰溜溜走,也不肯。
心头一横,便道:“你背着琏二哥和人偷情的事,我都知道。”
贾环说得掷地有声,倒叫围观的人吓了一跳,便想闪人。
丫头婆子谁不知道,这平姑娘是二奶奶身边第一得力的人,又是贾琏的房里人,经由环三爷这样大声说出来,无论真假,都不可能消弭无声了。
平儿听说这话,仍不疑贾环,只当是赵姨娘撺掇的。
气笑道:“你们便这样看我们不惯,也犯不着造这样没边际的谣言来,我便是偷情,又是跟谁,这后宅里头几个人,难道,竟是宝二爷?”
这边冲突,早传到别处。
探春听说,急急忙赶来,便去拉贾环。
骂道:“你胡造什么,还不给平姑娘道歉。”
贾环早已豁出去,看这个平日里极怕的姐姐也不过如此。
大声道:“你也不用攀扯宝玉,拿他当挡箭的,便无事了,这人就是前儿来府上的贾珣。”
这不仅平儿惊奇,探春也是诧异。
见贾环神气的模样,平儿对探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我也的确见过他,这不是什么瞒人的事,原是我们爷请他去说话,不知环哥儿如何瞧见,又猜这些。”
探春也气得脸一阵白,又想贾环这点小哪里懂这些,也疑心赵姨娘起来。
而这事赵姨娘着实冤枉,她不过一个爱占便宜的性子,只想找个机会和王熙凤说道,得些好处罢了,哪里就闹成这样。
因此探春房里的丫头找到赵姨娘的时候,赵姨娘也懵了,这小崽子,怎么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
赵姨娘急急忙忙跑去,发现居然连王夫人也惊动了。
王夫人也不骂贾环,只见了赵姨娘,便训斥道:“这就是你教的哥儿,造起哥哥房里人的谣言来,便果然有什么事,竟这样大吵大闹,什么样子?”
言下之意,就算有内帏不洁之事,大家遮遮掩掩也就算了,多大点儿事,谁不是见惯了的,小孩子以为多严重,便吵开了,平白叫人笑话。
赵姨娘虽泼闹,哪里敢惹王夫人,便要去教训贾环。
谁知贾环却梗着脖子道:“我才没造谣,这事儿老爷都知道的,你们冤枉我,我告老爷去。”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里暗怒,连叫陪房周瑞家的,将围观的婆子丫头驱散开去。
沉声问赵姨娘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姨娘先拉住贾环,只叫他别说胡话了,方才解释道:“原是妾路过后面小园子,见平姑娘拿什么东西给那贾珣,又无旁人跟着,环哥儿不远,也见着了,哪里知道这下流种子,竟跑老爷面前去嚼蛆,因此老爷问起,只得如实说了。”
王夫人没心思去管,到底谁和老爷说的,总之贾政知道,也不好就揭过。
便问平儿:“这事儿可是有的,姨娘说你送了东西给贾珣,是你送的,还是琏儿让送的?”
因没事前准备,又怕贾琏不备,竟将王熙凤的事儿牵扯出来,平儿一时竟有些苦笑不得,只得咬咬牙,便道:“是我送的,二爷和二奶奶并不知。”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一些偷瞧的丫头婆子还生出一丝窃喜来,倒不是她们多恨,而是道德上的优越感带来的**。
王熙凤这才姗姗来迟,见这副模样,又听传话的丫头说,已猜得七八分了。
便上前拉住平儿,拍了拍她手,笑道:“哪里就这样闹了,老三不知在哪里去学的野话,原是礼尚往来,我们都知道的,没的惊扰了太太。”
王夫人本不欲将这种事闹大,且喜欢平儿处事,便要放了。
谁知邢夫人却从外头进来,冷声道:“我看环哥儿说的,未必就全是胡话。”
这邢夫人虽只是妾扶正的,在荣国府的地位不算高,但名义上却是贾琏的母亲,王熙凤的婆婆,暗地里如何两说,当着面却不好直接驳斥的。
这邢夫人又道:“平丫头在琏儿房里这许多年了,竟还没收房,到底是长大的,便是想男人,我看也不得全怪他。”
这话却是毒了,旁的不说,便也不论真假,就要给平儿偷人定性了。
根底上还是指出王熙凤是个善妒之人,辖制贾琏,自己又没儿子,自家婆婆所说,却叫王熙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说起来,丫头给主子挡枪,被当作由头发难,在高门大户中,不是奇事。
邢夫人何以要趁机落井下石,原因却在大观园上,贾府上下,不论主子奴才,谁不知这是个大工程,随便包下一个事项,便不定多少油水。
可一番分剖下来,却没自己的份,这王熙凤不帮自己这个正经婆婆,却去捧着王夫人,对王家人,她老心里不乐意了。
今儿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哪里还不报复一回。
王熙凤心头一冷,看向邢夫人,道:“大太太对二爷房里的事儿,竟比大老爷房里的还清楚呢。”
原是讽刺她万事只知道依从贾赦,全无半点主母的样子。
邢夫人甚至都没听出是讽刺,只笑道:“作为母亲,关心自家儿子,竟然也有错不成?”
正说话,鸳鸯竟也来了,对平儿点了点头,又道:“太太、大太太,老太太着我来问问,到底什么事?竟然这么大动静。”
这边周瑞家的便将事情大概说了,几个主子也没异议,便向贾母房去。
鸳鸯将事报于老太太知道后,便退出来,寻到平儿,
只见她正坐在廊上的便凳边上,脸上挂着泪珠,身边并无旁人。
鸳鸯便在平儿身边坐下,安慰道:“老太太是明事理的,定会为你做主的。”
平儿却摇头道:“若没大太太,兴许还能过去,如今大太太说了那些话,只怕是不能好了。”
鸳鸯道:“哪里就这样了,别胡思乱想。”
平儿叹道:“唉,都是做丫头的,这些年因些小事便赶出去的,也见许多了,如今不过到我身上,又有什么,只二爷房里,这两年奶奶便打发多少人出去,正经主子谁又关心了。”
“只是担心奶奶,她是个要强的人,这些个婆子媳妇哪个又没点跟脚,她依着势,便拿人错,二爷又是个没心的,若哪天没这个势了,不定多少为难的。”
鸳鸯摇头道:“你呀,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主子呢。”
平儿轻拭了泪,强撑起笑来。
两个丫头正说着话,另一边林黛玉缓步走来,后面跟着雪雁。
鸳鸯和平儿皆起身问好。
黛玉只在对面坐下,笑道:“两位姐姐不必拘礼的,果然这样,定是想让我走,不打扰姐姐们说体己话。”
平儿道:“林姑娘说哪里话,只如今这些闲话,却不好和姑娘牵扯的。”
黛玉只浅浅一笑,问道:“事情果然吗?”
平儿见黛玉好奇地眨眼睛,又不似恶意,更不敢改前话,只道:“是这样的。”
黛玉轻移着身子,便靠**儿身边,端详一番,笑道:“不曾细看,今儿方知道,平儿姐姐竟是个好美的人儿呢。”
……